一只小小的蚯蚓为何如此重要？| 新京报专栏

土地里的蚯蚓。新京报资料图

小小的一只蚯蚓，首次出现在中央一号文件里。

据新京报报道，在2023年中央一号文件关于“加强高标准农田建设”的专门章节中，出现了“严厉打击盗挖黑土、电捕蚯蚓等破坏土壤行为”的明确表述。

这不是电捕蚯蚓第一次进入监管视野。2022年7月，农业农村部会同国家林草局、市场监管总局、生态环境部等部门联合印发《关于加强野生蚯蚓保护 改善土壤生态环境的通知》，部署各地核实整治在农田、森林、湿地、草原及自然保护地等区域电捕野生蚯蚓，以及非法收购、加工野生蚯蚓问题。

可以看到，需要整治的不仅是“电捕蚯蚓”这一行为本身，还囊括了“非法收购、加工”等下游环节。

一旦“越线”后果难料

蚯蚓的生态价值在科学上早已是定论与常识，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一是对土壤本身，通过蚯蚓体内的土壤，不但其中的有机质可以作为它们的食料，且矿物成分也受到机械研磨和各种消化酶的生物化学作用而发生变化，进而优化土壤的理化性质、富集重金属污染于蚯蚓体内；二是蚯蚓也是土壤食物链上的重要一环，养活很多其他物种，堪称“基石物种”。此外，蚯蚓还是一种很重要的环境指示物种。

这样一个物种，如果遭受过度捕捉，很有可能对土壤环境甚至对更大范围的生态环境，产生负面影响。

不幸的是，过度捕捉已经成为现实。按照相关部门的公开表述，近年来，不法分子利用“地龙仪”“电蚯蚓机”等仪器设备，对野生蚯蚓进行“灭绝式”捕捉，导致蚯蚓数量急剧下降，破坏了土壤生态环境，也影响了农作物产量。

应该承认，民间确有捕捉蚯蚓的“传统”。但这种“传统”，既存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也限于技术能力，对自然生态的破坏与压力不至于太大，谈不上是“恶俗”“陋习”。

现代社会，尽管生态保护意识逐渐成为社会共识，但在具体监管中，通常对传统习俗会有一定的冗余空间，大自然也有相当强的自我调节恢复能力。一种“传统”到了“不能忍”需要整治的程度，只可能是因为它对生态环境的破坏力已经逼近临界点，一旦“越线”，想补救就难了。

电捕蚯蚓可能对野生蚯蚓种群、土壤生态环境造成难以预估的破坏。当年曾经种群数量巨大的很多常见物种，包括野生青蛙、一些野生鱼类，如今在不少地区都处于踪迹难寻的状态。野生蚯蚓如果不能得到及时保护，后果同样难料。

2023年2月14日，在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岑巩县注溪镇周坪村，村民在油菜地里套种玉米（无人机照片）。图/新华社

强势的商业链条

电捕蚯蚓之所以在不长时间里就形成巨大影响，一方面，因为“地龙仪”“电蚯蚓机”等“科学杀器”的威力，远非从前的手工锹铲可比；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形成了强势的商业链条。

野生动物保护行当的一个经典语句是“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没有西方对“沙图什”的市场需求，藏羚羊就不会一度面临灭顶之灾；没有对熊胆熊掌的市场需求，熊被盗猎或虐待的可能性就小很多。

同样，电捕蚯蚓之所以盛行，是因为有巨大的需求市场。具体而言，就是蚯蚓作为中药原料“地龙”的市场需求。只要这个市场还在，即便没有电捕蚯蚓，也可能冒出其他“蚯蚓杀器”。

最近一年多，在有关部门的协同监管之下，主要几个电商平台上的“地龙仪”“电蚯蚓机”等商品已经难觅踪影。可以说，在“供给侧”的监管工作效果已经显现，但从“需求端”看则未必。

野生蚯蚓的保护，目前于司法上可依据的政策及法律条文仍相当薄弱。蚯蚓不属于《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和《有重要生态、科学、社会价值的陆生野生动物名录》中的任何一种，监管上多为参照《治安管理处罚法》执行。在地方层面更是政策不一。

尽管中国已“全面禁止以食用为目的猎捕、交易、运输在野外环境自然生长繁殖的陆生野生动物”，但相关法规还是留了一个“因科研、药用、展示等特殊情况，需要对野生动物进行非食用性利用的，应当按照国家有关规定实行严格审批和检疫检验”的口子。

需要看到，迄今为止，蚯蚓作为药材的确切价值仍有待讨论，而且由于蚯蚓的生态功能实现本身，就依赖于它对重金属或有毒物质的富集能力，其应用于药品或食品还存在其他安全风险。尽管《流浪地球》中设想蚯蚓饼干，将来会成为人类最主要的食物，但在解决这一点之前还是谨慎为妙。

整治电捕蚯蚓“黑色产业链”大方向，是必要和正确的，同时相关工作也需要更细致。包括对于电捕蚯蚓在不同环境下对不同种类蚯蚓造成的生态影响究竟多大，野生蚯蚓用于药食、饲喂时的确切价值与潜在危险如何，都还需要扎实的科学研究成果进行佐证。

撰稿/宋金波（专栏作家）

编辑/徐秋颖

校对/陈荻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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