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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绘画、摄影、通讯录,看丁悚和他的时代

发布时间:2023-01-16 12:11:53郎哲志来源:

导读曾几何时,电子设备充斥着生活,我们几乎忘了通讯录为何物。上海刘海粟美术馆正在举行的慕琴生涯——丁悚诞辰130周年文献艺术展中有一本19...
曾几何时,电子设备充斥着生活,我们几乎忘了“通讯录”为何物。

上海刘海粟美术馆正在举行的“慕琴生涯——丁悚诞辰130周年文献艺术展”中有一本1953年的通讯录,这本通讯录的主人正是展览的主角丁悚。这一年他63岁,后一年4月,在新成立的华东美术家协会合影中,丁悚位列一排中右。那是一张汇聚了刘海粟、林风眠、陈之佛等众多艺术名家的大合影,其中张聿光、吴青霞、白蕉、应野平等众多画家与通讯录中人重合。这本通讯录中还包括有梅兰芳、周璇、郎静山、陈歌辛、唐大郎等各界翘楚。
那么,丁悚是谁?何以有跨界的交友?在此次展览交织的叙事中,勾勒着此中线索。

1954年华东区美术家协会成立会员合影,其上对照名单为丁聪1960年代回忆所注。

丁悚,字慕琴,出生于1891年的枫泾。因其以美人画出名,曾一度被归为鸳鸯蝴蝶一派。近年来,随着学界对上海现代视觉文化研究的深入,丁悚这个名字时常被提及。

丁悚(1891——1969)

他是上海美专首任教务长、是美术团体“天马会”的发起人之一,也是中国最早的漫画团体“漫画会”的创办人之一。丁悚在贝勒路(今黄陂南路)天祥里的家,是漫画会的活动聚会地。天祥里的弄堂里还住着张光宇、叶浅予,毕倚虹、江红蕉、李毅士、汪亚尘、严独鹤等知名人物在附近安居。除了画坛友人,经常来此的还有话剧、电影、戏剧、音乐界和报坛的友人,因此丁悚被称为“文化界的孟尝君”。丁悚的“通讯录”在今天看来像是一份朋友圈的梳理。

1953年,丁悚梳理的通讯录在现在看来是一份家人朋友资料的梳理。其中第一页记录的长子丁一怡,即是丁聪。

通讯录以两划“丁”为始,首页写着“丁一怡”。他是丁悚的长子——大名鼎鼎的丁聪。五十年代初,年近四十的丁聪已经走过大半个中国,居住在北京。他的艺术启蒙始于天祥里,其漫画上“小丁”签名,来自中学时代发表漫画时,张光宇说:“你爸叫老丁,你就叫小丁好了”。

《丁聪与手足》 丁悚 摄影 1920年代末 丁悚家藏

签名中暗含的艺术传承
1910年,20岁的丁悚进入周湘创办的中西图画函授学堂学习。虽说此前他的漫画已经在《图画日报》上发表,但系统学习来自周湘处。展览展出了他的早期习作,其上的评语可依稀看出中国人最初教学西洋画的方式。
在去年出版的《四十年艺坛回忆录》(下简称《回忆录》)中,丁悚以《我们的老师周隐庵》讲述了他与刘海粟共同学画的经历。其中写道“周先生擅长国画金石兼善书法,诗词也很好。西洋画则是半路出家,似不如国画来得纯善,间亦常为报章作讽刺画。”尤其提到周湘的签名为并行横写,开各家签西式名之先河,“我作画的署名,就受了他的影响,也可以说完全模仿他的。”

周湘 摄影 丁悚家藏

从展览初始的美人画,到后来的漫画、期刊封面创作,“丁悚”具有设计感的签名是标志,也是师道传承。展览陈列了丁悚家藏1910年周湘指点其绘画的讲义,对于丁悚的称呼从最初师生之间的“丁慕琴君鉴”,到后来称为“慕琴兄”“慕琴同道”。在辛亥七月七日(1911年)先生周湘为其定的画例(润格)上,则是“余友丁君慕琴”,可见两人的关系亦师亦友。周湘对其的评价为“善绘像”“其妙在能得欧美名家之新意,故所绘俱肖,唤之欲出。”

辛亥七月七日,周湘为丁悚定的画例(右),当时以此作为学业结束的标志。

这一年,丁悚还与张聿光、沈泊尘、汪绮云等共同创办《滑稽画报》,在与周湘的来往书信中,两人也探讨过“滑稽画法”。虽然《滑稽画报》仅出一期,却是中国最早的漫画刊物之一。

丁悚,《足烂腿与穿骨流珠》,漫画,1933年,7.5×5.5cm,丁悚家藏,刊载于《礼拜六》1933年5月13日第503期

在这一时期,丁悚与沈泊尘、但杜宇还都是“美人画”的好手。他们的美人画既吸取中国传统白描画法、承袭清末吴友如开创的时尚叙事图像模式,又融入了西洋画的结构色彩,开启了后来月份牌美人画的绘画技法和审美取向。

展览入口,丁悚照片左下有其签名样式。

当时一同画“美人画”的还有张光宇。从某个层面上讲,周湘之与丁悚的师友之谊,延续至
丁悚之与张光宇。在张光宇1918年的“美人画”《驭马图》上的签名,明显模仿了丁悚之法。

《驭马图》张光宇纸本水彩1918年33×14cm张光宇艺术文献中心藏,签名与丁悚有所联系。

《世界画报》刊载的张光宇画的孙雪泥、丁悚(上)和丁悚画的但杜宇、张光宇(下)

两人的情谊大抵开始于1918年,据复旦大学文学博士高鹏宇在《风义平生兼师友——丁悚和张光宇》所述:
1918年秋季,孙雪泥力邀丁悚主编生生美术公司的《世界画报》,入职不久的张光宇从旁襄助。1920年春,丁悚辞却《世界画报》职务,几乎同时张光宇转到南洋兄弟烟草公司;仅隔数年,他们又共事于英美烟草公司,像《申报》《新闻报》上面英美品牌的香烟广告画基本由二人交替署名。

《南洋兄弟烟草公司月份牌》 ,丁悚绘人 张光宇补景 ,约1925年,张伟藏

展览中一张丁悚画人、张光宇补景的南洋烟草公司的月份牌来自刚过世的上海史学者、上海图书馆研究员张伟的收藏。据张伟考证,这张作品很有可能与1925年潘达微(1881-1929,1911年为“黄花岗七十二烈士”殓尸,后任职于南洋兄弟烟草公司)在半淞园组织的那场月份牌画家的聚会有关。在聚会留下的合影中,除了潘达微外,其他八位均是当时著名的月份牌画家,四条屏很可能是照片上八人两两合作创作。

半淞园月份牌画家合影 摄影 1925年 丁悚家藏,左起:周柏生、郑曼陀、潘达微、丁悚、李铁笛、谢之光、丁云先、张光宇

除丁悚外,沈泊尘、胡伯翔、江小鹣等人都是张光宇早年学习的对象。他们也对后辈多有提携。如“天马会”创立次年,20岁的张光宇就与资深的汪亚尘、高剑父等一起被推荐入会。只两三年光景,张光宇就几近与师长们齐名了。

张光宇、丁悚等合影 摄 影 1920年代 丁悚家藏

加之,1925年后丁悚与张光宇同住天祥里,天祥里附近则有上海美专。旧时文人的书画交友与现代文化伴生。他们游园雅集结社、听戏看电影、郊游采风……这一切也被他们的相机记录,为如今留下极为丰富的视觉资料。

用环像摄影机拍摄的华社社友合影 钱景华摄影 1928年 丁悚家藏;
左起:郎静山、佚名、黄振玉、张光宇、蔡仁抱、佚名、胡伯翔、祁佛青、郎静山、陈冷血、佚名、环像摄影机主人钱景华、黄伯惠、黄振玉、丁悚、张光宇

也正是这一时期,天祥里丁悚家的门上挂出了“漫画会”的牌子,十多位意气风发的漫画家们定期聚集,渴望以漫画推动社会进步,日后“丁家沙龙”的盛况由此萌芽。1928年初,丁悚和张光宇都参与了郎静山等人发起的“中华摄影学社”(华社)首届展览活动;以此为契机,原“漫画会”和“华社”的核心成员们一起创办《上海漫画》,展示出建设民族国家和摩登都市的崭新气象。他们还共同参加“天马会”义演,这场义演汇聚了江小鹣、徐志摩、陆小曼、翁瑞午、张光宇、杨清磬等,在丁悚回忆录《天马会义演笑料》记录了自己义演怯场,只安排演了《玉堂春》中背药的童儿,但还是弄僵在后台,不敢出场,只好请张正宇代劳。

鲁少飞所作漫画会成员的漫画像。

1930年代,丁悚和张光宇的私谊依旧密切,但事业上渐行渐远。张光宇愈发倾向现代主义。代替丁悚(老丁)活跃于漫画家群里的则是“小丁”丁聪。1916年出生的丁聪,幼时就在“丁家沙龙”与叔伯相熟,唤做“张伯伯”的张光宇更是丁聪画画的启蒙老师。抗战期间,张氏兄弟带着丁聪离别故土,远赴香港投身抗日宣传。后回上海,张光宇暂住天祥里丁家,帮小丁编办进步杂志。

《丁聪在重庆时与友人的合影》(左起特伟、张仃,丁聪、胡考、张光宇) 摄影 1940年代 由丁聪美术馆惠允

1949年后,张光宇成为了中央美术学院的教授,丁悚的通讯录上写有张光宇在北京煤渣胡同的住址和电话号码,此时丁聪也住在北京。

丁悚家藏的部分书籍,其中包括《周湘讲义》1910-1911年(左一),《芥子园画传四集卷》之二(中间打开)

从周湘早年对丁悚艺术上的教导,到丁悚在上海美专的任教,再到对张光宇的提携,以及张光宇对丁聪的关照,乃至丁悚在1950年代将“土山湾画馆”“美专”“天马会”教材、照片文献等资料捐赠中央美院、中国革命博物馆(今国家博物馆)、上海图书馆等机构,其中隐约看到艺术传承在公共教育和同道中的延展。从美人画的创作,到画漫画、创办杂志、研究摄影、电影,亦是一条视觉文化的现代主义之路。

丁悚捐赠中央美院的资料清单。

摄影记录交友,看到时代
在展览中,大量摄影与绘画作品的共同呈现让人印象深刻,通过丁悚家藏的相册,让人看到名字和作品背后鲜活的形象。

但杜宇之怪相 摄影 1920年代 丁悚家藏

比如,此前提到的早期与丁悚一起画“美人画”的但杜宇,后来更为人熟知的身份是中国电影先驱,一张1920年刊登在《游戏新报》上的“但杜宇之怪相”记录着中国最早一批拿相机的人,如何以摄影作为创作和表达的手段。其中尤为著名的是郎静山。他在1928年与胡伯翔等报界和摄影同仁共同发起成立摄影团体“华社”,丁悚也加入其中。

华社合影 左起:邵卧云、胡伯翔、丁悚、待查、钱景元、胡伯洲、祁佛青

在华社”之前,“天马会”的展览中已经特辟摄影板块,加之上海美专的关系,“天马会”“华社”等社团在人员也多有交集,摄影与绘画艺术也在此共同探索。

刘海粟,《柿子》,拍摄于1930年代,雨人藏

展览中一件刘海粟拍摄于1930年代的摄影《柿子》,在构图中依旧从西方静物画的角度精心布置画面,右下角盖在宣纸上剪贴在相片上的红色印章,又透着中国元素,可见西方视觉媒介与中国传统文化元素融合的一种尝试。同样,展览中郎静山的山水摄影与吴湖帆的山水画同名《临流独坐》,且呈现出相似的角度。虽然如今这组作品是共同采风所见,还是有所借鉴已难以考据,但互相交流与学习在画面中是显而易见的。

郎静山 《临流独坐》1933年

吴湖帆《梅景书屋》画集中的《临流独坐》图

就丁悚而言,他的摄影既有艺术摄影,如1934年发表的名为《画室里的春光》的人体摄影;也有属于报道性质的写生摄影、时装摄影和社交摄影,也正是这些摄影留下了名人名媛的肖像照片,为今天了解当时一些活跃于社交场合人物的辨识,提供了重要的参考资料。

展览现场的大量照片,其中包括康有为、刘海粟、邬始光、江小鹣、陈抱一等。

比如上海中国画院筹备时期在画师名单之列的杨清磬,他也是天马会的发起人之一,与汪亚尘、王一亭、朱屺瞻、潘天寿等活动于艺苑绘画研究所,还与徐志摩、陈小蝶等任刊物编辑。上海中国画院理论部主任王欣发现,画院仅有一张他的中国画作品,对于他的视觉形象知之甚少。在此次展览展出的丁悚家藏相册中,就有杨清磬的照片。

天马会合影 丁悚家藏 ,左起:张辰伯、杨清磬、丁悚、唐吉生、王济远、汪亚尘、江小鹣

而在《回忆录》中,丁悚将其列为有“女性美的文艺人”之一,并说自己的长女丁一英,从小唤杨清磬“杨家阿姊”。书中还写了《五马奔苏》的趣事,所谓“五马”是天马会中坚丁悚、江小鹣、汪亚尘、杨清磬、王济远,五人意气相投,像是异姓手足。他们在一个春日到苏州旅行写生,推举杨清磬掌会计,保管支度。但是这位杨会计“素来落拓,所服洋装,乃天知道的货色,口袋七穿八洞,并不加以补缀,偶然疏忽,竟把我们五人所有的资产,从他的破洋服口袋里溜滑得无影无踪,不幸我们各人身边又都不留一文”,最后回沪的车资,还是找了在苏州的上海美专学生借贷。

展览现场,上海中国画院藏杨清磬作品《云泉图》

书中杨清磬的轶事,加之展览上杨清磬西装礼帽照片和上海中国画院所藏其作品《云泉图》,呈现了一个颇为立体的画家,尤其是那张打扮时髦的西装照片,让人不禁想到他这套西服的口袋是不是“七穿八洞”?

杨清磬 摄影 丁悚家藏

在绘画领域,丁悚的交友还包括了白蕉、陈巨来、陈小翠、董天野、潘冷残、钱瘦铁、孙雪泥、张弦、周錬霞、陶冷月、杭稚英、谢之光、徐咏青、郑曼陀、张乐平。他们中有从事商业美术的、也有主攻中西绘画的。展览中一方丁悚自用印,是其60岁生日时,周鍊霞和陈巨来合送的(周鍊霞赠石、陈巨来刻印)。
在丁悚相册中,则能看到老师周湘、上海美专的创办人邬始光、刘海粟,电影明星周璇、王人美,京剧名旦梅兰芳、程砚秋、荀慧生,以及文坛和报界名人周瘦鹃、严独鹤、陈蝶仙、陈定山、范烟桥、徐卓呆、田寄痕、冯梦云、毕倚虹、陆澹盦……这些留存于书本上的人名在此变得生活化,而且在朋友之间的摄影中,他们并非正襟危坐,而是各显性情。

展览展出丁悚家藏相册原件。

尤其在展览中,周璇与丁悚多封书信往来,以及送给丁悚长女一英的照片,可见两家关系。常见于镜头中的丁悚之妻金素娟,还是不少商业美人画的原型。

周璇赠给丁悚家人的照片,两人的通信从周璇十几岁持续至周璇去世前几个月。丁悚在报纸发文“悼周璇”回忆过往表达哀思。

从百美图、报刊漫画、参与“洋画运动”、上海美专教学,书籍插图、图案设计、月历广告到摄影、结社、电影、办刊物等等,丁悚伴随着时代而生的跨界,也让不同领域的研究者在展览中找到各自的兴趣点。

丁悚的字体设计。

此前有关上海美专的研究中,将1919年与“新文化运动”伴生的“美术革命”作为一个美专现代性的分水岭。在此之前,上海美专的教务长由丁悚担任,而吕澂(1896—1989)发表《美术革命》一文后,刘海粟盛邀其担任上海教务长并任《美术》杂志主编,上海美专也从实用美术的教学,逐渐转向建立“美育的美学”的理论体系。

展览“五四运动”板块,其中的漫画、照片等表明丁悚也是“参与者”。

然而,展览将1964年丁悚捐赠给中国革命博物馆(今中国国家博物馆)的13张有关上海“五四运动”和1张抵制日货的照片原件,以及丁悚的五四运动时事漫画、西德尼·甘博的北京五四运动摄影以及赵藕生的美术作品一起陈列,由此可见丁悚也是“新文化运动”的“在场者”,而非只从事商业美术。其中涉及的更多渊源,尚是研究的开端。

丁悚捐赠给中国革命博物馆关上海“五四运动”的照片之一。

对于商业美术,丁悚在《艺术家屈就商业的一些史实》提及西洋画家在旧时代,为了生存,不得不放弃为艺术奋斗的初衷,很多投身到商业方面去作商业广告,但必须为商品服务,不容自由发挥,且还会有一些不合理的修改要求。所以在丁悚看来,商业美术“并不是艺术杰作,真正艺术作品被当作商业美术作品的,很难列举。”事实也正是如此,一直以来商业美术、漫画大多不在正统美术史的视野中。

丁悚人物镜框,纸本设色,上海历史博物馆藏

但在此次展览的策展人、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教授顾铮看来,随着对于现代视觉文化研究的进展,将付诸视觉的各自艺术样式加以重新审视,会发现商业美术、漫画等艺术形式与时代更为密切,也由此看到时代之征状。“丁悚可以说是最早密切与当时社会发展出的视觉消费要求、生活美学联动。展览是对于丁悚和当时与他一起工作的艺术家的重新评价。”而对于丁悚这一代人,“他们在‘向西看’的同时,在没有前人可借鉴的情况下,如何找到合适的语言,与中国的现实对话。也是当下值得研究的。”

展览现场

复旦大学新闻学院博士生、展览策展助理胡玥就从漫画研究的角度谈丁悚,认为“他的漫画不仅是个人艺术风格的表达,也是他对 20 世纪上半叶中国(尤其是上海)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的观察和评述。”
丁悚留给后世的多重视觉文献资料。也构成了一部图像化的民国小史,其中有太多的分支线索,等待着更深入的挖掘。

展览现场还原的天祥里“丁家沙龙”陈设。

展览将持续至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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