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文章源自深切的人生体验｜哲学的道

好的文章都源自深切的人生体验；人的年岁和经验与时俱增，见解也可能有所改变，所以好文章还是要随时增删修改。如是，才有可能成为不朽的传世之作。

培根的《论说文集》便是他在人生的旅途中边走边写、边写边改的书。1597年，培根36岁的时候，他出版了《论说文集》的第一个版本，包括10篇文章。此后，他总是把这本文集带在身边，不断地增删修改。随着他的人生经验的变化，他不得不改变他的意见，于是也就不得不改变他在文章中所发的议论。到1612年出版了第二个版本，篇数增多到38篇，原先的那10篇文章全大为修改，而且有几篇是重新写过的。1625年，《论说文集》的最后修正本出版，内容增添了不少，共包括58篇文章。这是培根最后的文章事业，书出之后几个月他就去世了。

《论说文集》是培根丰富而曲折的人生体验的结晶，每篇文章都源自他的直接的人生经验，并且经过他的奇妙的心智所陶冶锻炼过。而且，在每篇文章中都包含着一两句精炼的话，把这篇文章的主旨或结论与作者的生平关联起来。这种关联有时是很为微妙不显，有时是直言不讳，是很明显的。

所以，培根的《论说文集》是他用全部人生体验和全部心智写成的书。亦所以，这本书乃成为具有世界文化价值的不朽之作。有人说，假如他没有留下别的著作，而只有一部《论说文集》传世，他也仍然会得到世人的感谢。因为，这本书不是为了一国而作，乃是为万国而作；不是为一个时代，而是为一切时代的。在这本书里，极高的智力与变化无穷的兴趣和同情心合而为一了，所以世人之中，无论什么样的类型或脾气，都可以在这部书里找到一点与他有关联的东西。

培根的人生经历和体验极为丰富。他的父亲曾任英国的掌玺大臣，他的母亲是一位颇具才学的古典文化学者。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造就了培根的双重人格——既有献身科学和哲学的伟大志向，又热衷于现实世界的功名利禄。但是，当他父亲去世后，他的前景颇为黯淡。于是，他不得不到处谋求职位。他先请身居高位的姨夫帮忙，后又转而求助于女王的宠臣艾塞克斯勋爵。后来，艾塞克斯失宠下狱，培根则落井下石，以图女王的垂青（多年前，坊间流行一本翻译小说《深宫孽海》，是假托艾氏之母为第一人称写的书，书中把培根说成是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但直到英伦易主，詹姆士一世登基。詹姆士上台之初，培根就接二连三地上书致颂，甚至把他与上帝相提并论，溢美之词不顾谄媚之嫌。他还在公开场合为詹姆士辩护，终于赢得了国王的垂青，从而青云直上，先后出任副检察长、检察长和掌玺大臣。最后，他升到了官阶的最顶层，成为英格兰的大法官，授维鲁兰男爵和圣亚尔班子爵封号。他此时已是富贵荣华，踌躇满志了。

培根的道德人格一向为世人所诟病，说他缺乏道义感，见利忘义，逢迎权势。然而，作为理智和情感都极为丰富的哲学家，培根的内心世界也一定极为痛苦，对某些不得已之事也颇具牢骚。这些情愫在《论说文集》中都有透露。如在《论高位》一文中说：“要升到高位上，其经过是很艰难的，但是人们却要吃许多苦以取得更大的痛苦；要升到高位上，其经过有时是卑污的；然而人们却借着卑污的手段到达尊严的地位。”充分表现了他浮沉宦海之辛酸和内在情感之痛苦。

（作者武斌 著名文史学者，北京外国语大学中华文化国际传播研究院特聘教授，原沈阳故宫博物院院长。）

【编辑：张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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