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优选经验 >正文

为什么冷门的《让娜·迪尔曼》会获评史上最佳电影?

发布时间:2022-12-09 12:31:33狄厚婷来源:

导读 社会学家布尔迪厄和他的《区分》(刘晖译,商务印书馆,2015)书影。 (资料图/图)坐拥文化资本(cultural capital)的人,会将自己的喜...

社会学家布尔迪厄和他的《区分》(刘晖译,商务印书馆,2015)书影。 (资料图/图)

坐拥文化资本(cultural capital)的人,会将自己的喜恶和对美丑优劣的观念加诸大众身上,成为“强势的鉴赏标准”(a dominant form of taste)。这是法国社会学家布尔迪厄在《区分:对品味判断的社会批判》(Distinction: A Social Critique of the Judgment of Taste)一书所作的结论。

英国电影杂志《视与听》(Sight and Sound)自1952年开始,每10年举办一次“史上最佳电影评选”,至今已累积了丰厚的文化资本。释义的能力(defining power)本就不容小窥,为优秀下定义(defining excellence)的能力更非同小可。透过这个评选,《视与听》告诉世人,至少在电影的世界里,“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what really matters)。

《让娜·迪尔曼》剧照。 (资料图/图)

今年获选全球史上最佳电影的,是比利时女导演阿克曼(Chantal Akerman)的《让娜·迪尔曼》(Jeanne Dielman)。主角让娜是个以卖淫养活自己和儿子的美丽少妇,每日像钟摆那样按固定的模式做家务和接客。电影用了200分钟,以近乎静止的镜头观察她乏味、不断重复的日常生活。这200分钟也许是影史上最冗长、最有耐性的铺垫(build-up),为电影结束前约30秒的高潮凝聚剧力。这个全片倒数第二个镜头既是剧情的高潮,也是女主角在为客人提供服务的过程中不由自主地(in spite of herself)感受到的性高潮。这堪称影史上最满足肉欲(sensuous)的30秒,像扑蝶那样用镜头把性带来的激动、愉悦和颤抖(frisson)通通捕捉在银幕之上。

《视与听》杂志过去六十年所评的三部史上最佳电影:《偷自行车的人》《公民凯恩》《迷魂记》。 (资料图/图)

在1952至2012的60年内,只有三部电影获《视与听》选为史上最佳:《偷自行车的人》(1952年获选)、《公民凯恩》(1962,1972,1982,1992,2002年获选)和《迷魂记》(2012年获选)。这三出电影不约而同、里里外外地都以男性为中心。《偷自行车的人》讲的是男人的尊严,《公民凯恩》讲的是男人的野心,《迷魂记》讲的是男人的执迷。三部片子的导演(维托里奥·德西卡、奥逊•韦尔斯和希区柯克)都是所谓“男性艺术天才”神话(the myth of the male artistic genius)的代表人物。从这个角度看,《让娜•迪尔曼》取《偷自行车的人》、《公民凯恩》和《迷魂记》而代之,是男性视角和男性凝视(Male gaze)让路给女性视角和女性凝视(Female gaze)。

伦敦大学的电影学者罗拉•梅菲。 (资料图/图)

首先提出“男性凝视”这个概念的是电影学者罗拉•梅菲(Laura Mulvy)。她在电影系学生必读的《视觉乐趣与叙事电影》(Visual Pleasure and Narrative Cinema)一文指出,好莱坞电影为观众提供的乐趣,本质上是一种男人把女人当作性对象(sex object)那样观赏的乐趣。有趣的是,《让娜•迪尔曼》“打败”希区柯克的《迷魂记》,而希区柯克正是“男性视角导演”(male-gaze director)的佼佼者,《迷魂记》则是“男性视角电影”(male-gaze movie)的代表作。

当然,《迷魂记》的复杂和暧昧,并非“男性视角”四字能圆满解释。较诸《后窗》,它对男人对女人的视而不见有更深刻的反省。然而它始终没法超越男性视角的局限,因为希区柯克对女性既好奇又憎恨。在他的心目中,美丽的女人引诱男人却不给他们满足,因此必须受到惩罚。这就是《迷魂记》的女主角之所以要死两次(一次真,一次假),主使她犯案的男人却可以逍遥法外的原因。

至于半个世纪的“史上最佳电影”《公民凯恩》展现的,与其说是“男性视角”,倒不如说是“伟大的男人视角”(Great Man's perspective)。伟大的男人不只是电影的主角凯恩,更是集编导演于一身的奥逊•韦尔斯(Orson Wells)。《公民凯恩》之后,韦尔斯成为“电影的莎翁”(the Shakespeare of Cinema),被吹捧为电影界的“首席天才”。

这是美丽的误会。韦尔斯才华横溢,毋庸置疑;但以舞台剧出身的他,拍《公民凯恩》时根本不知电影艺术为何物。《公民凯恩》惊世骇俗,得力于与他合作的团队的技艺高超,特别是摄影指导格雷格•图兰(Gregg Toland)。韦尔斯背负虚名,被“冒名顶替症候群”(impostor syndrome)折磨,自此放浪形骸,终日酗酒,并经常以赌徒和骗子的形象在电视和电影亮相。这也许是他的夫子自道,以戏剧化的方式向世人忏悔。

比利时导演香特尔·阿克曼。 (资料图/图)

阿克曼拍《让娜•迪尔曼》时只有24岁,比韦尔斯拍《公民凯恩》时还要年轻两岁。影片在1975年梅菲发表文章后不久在康城首映。跟梅菲的文章一样,《让娜•迪尔曼》对男性观赏女性的“支配式凝视”(controlling gaze)非常自觉。但电影比文章更具批判性,《让娜•迪尔曼》的当头棒喝,是男人可以目不转睛地看着女人,但仍然看不见她们(Men never tire of looking at women, but they rarely see them)。一出直视女人被分配的角色(assigned role)与指定活动空间(designated space)的电影,因而马上变成奇观(spectacle)。

无可否认,饰演让娜的黛芬•赛赫意(Delphine Seyrig)太美艳不可方物,但这是不得已的妥协。阿克曼说过,如果让娜没有电影明星的外貌和神韵,观众只会对她视而不见;就像男人在日常生活中不会“看见”他们的妻子煮饭、洗碗和做家务一样。的确如此。

林沛理

标签:

上一篇
下一篇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