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雨中困在高速上的人、车、货

除夕前人能否到家，货能否到站？政府救援、互助、自救缺一不可

2月4日湖北高速公路上，人们一起移动占道车辆，图片来自于“侯哥1”

文 |刘丁

编辑 |尹路

2月2日开始，受冻雨灾害影响，湖北省内的高速公路出现大面积严重拥堵，截至2月7日上午，拥堵仍未彻底缓解，不少人、车、货已在高速上滞留近5天，临近除夕，自驾回家的人仍源源不断。

冻雨由冰水混合物组成，在0度左右的气温下，一旦接触到物体就会立刻结冰。

2月7日上午9点导航地图显示武汉西侧仍有大面积拥堵路段

被冰包裹的高压电线会变粗几倍，无法使用，高铁需要用内燃机车头牵引。严重的冻雨甚至能把房子压塌，这几天武汉、长沙部分居民区的树被冻雨压倒，砸坏不少车辆。

2月6日长沙市某小区里被冻雨压倒的树木砸到车辆上，采访者供图

冻雨落到路面上，再混合积雪，车辆打滑都不是大问题，轮胎的纹路被类似冰泥的冰雪混合物填满，完全失去抓地力，车辆完全无法行驶，这是造成此次湖北高速公路大堵车的主要原因之一。

某些道路的积雪还在加重，已经快要超过轮胎高度，某些无车驶过的匝道，已被连续多天的积雪掩埋。

最危险的地方是桥梁。高速公路的桥梁通常有较大坡度，远离地面无法从地表吸热，比普通道路更易结冰且更难融化。车辆开上结冰的桥梁，不光容易打滑，一旦趴窝，车轮还会持续空转，很难再次起步，甚至会滑下桥梁造成事故。而且即便桥梁上的冰被清理掉，但持续降雨降雪的天气下，也很容易再次结冰。

2月3日，湖北高速公路上，图片来自受访者“侯哥1”

（图注：2月3日，湖北高速公路上，图片来自受访者“侯哥1”）

据中央气象台消息，此次冻雨过程中，河南南部、苏皖北部、湖北、湖南北部、贵州等地出现雨夹雪、雨转雪、雪、冻雨等降水相态反复变化。贵州中东部、湖南中北部、湖北中东部、安徽中北部、河南东南部等地出现大范围冻雨，总面积超30万平方公里。湖北东部、湖南北部、贵州东部等地出现电线结冰。此次冻雨范围和强度为2009年以来的最强过程。

据湖北省公众气象服务中心消息，预计2月6日—7日，湖北省西南部有雨夹雪，7日—8日，湖北省东南部有小雪，全省要到9日才能转晴。

很快就要除夕，私家车上的人们纠结着是否能回家过年，大货车上的司机，则担心能否赶在除夕前把货送到，如果不能，不仅拿不到运费，还可能要赔偿货物损失。

有司机提出，希望能有人把铁锹、铁镐送到堵车地点，就地组织被困人员除冰，用完之后将工具留在原地方便后车人员继续除冰。如有就近人员可提供工具或其他帮助，请联系《财经十一人》。

2月6日夜，有车主在高速公路上看到120救护车，说明长时间受困已导致部分人员身体出现危险。

大货车上的人和货

大货车司机王师傅 （化名、抖音账号“鹰的”） 2月3日从广州出发，计划把一车蔬菜运到山西太原。

当日下午，他沿着京港澳高速向北，经过湖南岳阳服务区进入湖北境内时发现，导航地图的前方道路变成了深红色，堵车了，前面的车龙望不到头。

2月4日中午，王师傅随着车龙深入湖北境内，他发现天空阴了下来，飘起了雨，地面结冰，变得嶙峋泥泞，前面的道路堵得几乎一动不动。

从岳阳服务区向前20公里的路程，王师傅停停开开晃悠了两天两夜。

到了2月5日夜，气温降至零下，雨点变成了雪花，雪又压在冰上，车轮打滑无法挪动，在交警的组织下，王师傅跟周围的司机们一起推车，大货车推不动，人们就用撬棍、铁镐在冰面上凿出窟窿，让大货车车轮借着坑洼前行。

凿到2月6日凌晨4点多，人们终于在冰面上开辟了一条冰窟窿车道，车龙终于前进。

车身压过凿出来的冰窟窿时会剧烈摇摆，王师傅说肠子都快要颠出来了。

2月6日夜，货车在凿出冰窟窿的湖北高速路面上行驶，受访者供图

但王师傅脱困后仅行驶了几十公里，就在许广高速湖北省仙桃市附近再次堵住，截至2月6日下午，他前面还有一座桥要排队通过，过桥后还有1100公里的路要赶。

王师傅必须在2月7日晚上赶到山西太原。他车上的蔬菜，需要赶在除夕夜之前1～2天投放市场，除夕之后菜就很难卖出去了。原本从云南拉出来的蔬菜，拉倒了广东，没能卖出去，只好临时赶去山西太原，又碰到堵车。

王师傅跑这一趟的运费约为8000元，现在路上耽误了时间，他不知道货主是否会扣运费。蔬菜这种低货值的货物也不会有保险，一旦菜被冻坏，也有可能要由卡车司机来承担损失。

幸好，2月7日清晨，王师傅终于走出了拥堵路段，开始奔向太原，他也在抖音上跟车友们实时讲解行进路线、通报路况。

大堵车的车龙中，王师傅遇到两辆装载活鱼的卡车，司机非常焦虑，因为活鱼贵，堵车时间长，水里缺氧，鱼会死，王师傅听两位司机说要下高速去给鱼换水。

后来，有车友看到有辆卡车侧倒在路边，路上洒满了活鱼。

王师傅还遇到装载生猪和活牛的卡车，他看到有司机在处理死掉的牛，那些司机从宁夏拉牛出来，之前在宁夏那边就堵了2天，到了湖北又堵车，路上耽搁的时间过长，牛被饿死了。

朗师傅夫妻俩种了一年苹果，2月3日，他们把苹果装在卡车上，带着女儿一起出发，计划开到广东东莞，没想到在湖北的高速公路上堵了3天。

2月6日夜，他们还在仙桃市附近走走停停，他们看到对向道路的冰已经被清理干净，车辆恢复通行，但他们的车道还没清理，积雪有1米高，他们预计最早2月7日能赶到东莞。

“种苹果很麻烦，需要投入很大精力去照顾，一年忙到头，如果不能在除夕前几天赶到就完了，到了除夕谁还买苹果啊”，朗师傅夫妻说。

什么车更安全

在冻雨极端灾害天气下，长时间户外滞留，车越大越安全。

重卡：王师傅的重卡油箱能装400升柴油，他的车每百公里耗油28升左右，一箱油能跑1000公里以上，并且，重卡司机通常都会自己加装一个独立的柴油取暖器给驾驶室供暖，车辆在堵车的时候，不用启动引擎消耗更多燃料，另外，重卡驾驶室空间大，司机会储存更多食物、水，通常也有床、厨具、电水壶等。

此次大堵车中，有些重卡车司机将自己的燃油匀出来给其他燃油耗尽的小车司机，也有某些重卡司机向周围的人提供热水。

房车：小末和男朋友开的是一辆车重4吨的上汽大通房车，他们2月4日从杭州出发，计划6日开到成都过春节，已经在湖北高速荆州段堵了三天。

一旦高速大堵车，所有车就都困在了路上，无法到服务区补充食物、水，更麻烦的是没法上厕所。周围有女孩找到小末，请求到她房车里上厕所，小末打开车门迎接，还给人们免费提供热水，支起炉灶，烤肠给周边被困的人吃。

小末的房车同样加装了独立的柴油取暖器，停车的时候不用启动发动机，车里储存的水和食物也更多，还有床。她的房车用柴油，即便燃料不足，也可以向重卡司机买柴油，给自己补能。

燃油车：抖音博主“侯哥1” （抖音号：HaD19830201） 是湖北恩施人，在深圳做餐饮生意，他和朋友两人2月2日中午从深圳出发回恩施，开一辆2.0升排量的SUV燃油车，2日晚上进入了大堵车路段。

他们刚从荆州服务区加满油出来5公里，就碰到了大堵车，一堵就是两夜一天，直到2月4日白天才脱困。

幸运的是他们遇到堵车前刚刚加满油，一箱油65L，坚持了两天一夜，驶出堵车路段的时候，还剩下一格油，刚好能坚持到下一个服务区。

这期间“侯哥1”前后总共行驶了不到100公里，大部分燃油都用在了空调取暖上。他们每隔2小时开20分钟空调，因为担心一氧化碳中毒，还得把车窗打开缝隙透气，夜里非常冷，他们把带的衣服都穿上了，食物也短缺，一天只能吃一口零食，回到家之后，“侯哥1”就感冒了，脚还有轻微冻伤。

但是“侯哥1”看到，周围的电动车，只熬了一晚就彻底没电了，有些车主弃车步行到服务区避难。

“侯哥1”和路上的司机们自发组织起来，把被抛弃的车辆推开，清出应急车道，以便应急工作车辆通过。

新能源车：混动车既能加油又能充电，在恶劣天气下的生存能力超过燃油车。混动车在静止时，依靠电力驱动空调，不用担心一氧化碳中毒，另外，目前某些新款车型，驱动和底盘系统配置更高，在冰雪路面上，脱困能力超过大部分普通燃油车。

但是，某些纯电车型，特别是续航里程不高的旧款车型，碰到低温，电量消耗快，在冻雨环境下非常脆弱。

抢通、救援工作紧急展开

2月4日早晨6点，在单位组织下，荆州市公务员全员出动支援扫雪除冰，截至6日清晨，荆州市沙市区总计组织了3000多名直属部门和企事业单位的人员，背着铁锹、铁铲到高速公路上、市区街道上扫雪除冰。6日下午，二广高速荆州段恢复通行。

湖北高速公路沿线的不少村民，或自发，或经当地政府组织，准备了热水、饭菜，送到高速公路边，提供给被困人员。

“侯哥1”看到，大部分是免费的，但也有些是收费的，桶装方便面10元一碗，盒饭30元一份，价格比较合理。

朗师傅夫妻途经湖北省仙桃市杨越村的时候，收到了村民提供的免费食物，村民看到他们带着女儿，还硬塞给他们一包零食。

房车车主小末则收到了周围司机给他的八宝粥、橘子，也看到村民爬到高速公路上给被困人员提供免费热水，午夜12点的时候，工作人员赶到现场连夜抢通道路。

2月4日湖北高速公路边，提供免费热水和食物的志愿者，图片来自于“侯哥1”

附注：出行提示

• 如必须开车长途出行，尽量选择大一些的车型，多准备食物、水、燃料，可提前购买应急厕所、柴油取暖器；

• 风雪中，热水难能可贵，如有条件，应携带电热水壶，以及户外蓄电池；

• 行驶中遇到冰雪路面打滑，切忌乱打方向，务必握紧方向盘，松油门，配合反复点刹降速；

• 优先选择混动车型，其次是燃油车型，尽量避免纯电车型；

• 有座椅加热功能的，用座椅加热配盖毯，可以长时间低能耗取暖，避免开空调的过高耗能；

• 如有条件，可携带铁锹、铁铲；

• 冬季长途出行，必备轮胎防滑链，遇到冰雪路面，安装防滑链可及时脱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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