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大师关肃霜：曾遭杜近芳排挤，未婚夫、丈夫悲情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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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徒情深）

关肃霜是京剧“关派”的创始人，享有“武旦大师”的美誉。她主演的《打焦赞》《扈家庄》《战洪州》《大英节烈》《黛诺》《谢瑶环》《红灯照》等优秀京剧剧目，影响了几代戏迷。

关肃霜主演的京剧电影《铁弓缘》在上世纪80年代家喻户晓，该片荣获第三届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戏剧片奖。

关肃霜既能演武旦、花旦，还能反串武生、小生，被媒体称为“京剧怪杰”。

关肃霜的命运坎坷催泪，她的未婚夫、丈夫都在特殊年代里遭受不公正待遇，悲情早逝。

关肃霜为何遭杜近芳排挤？1992年64岁的关肃霜因脑溢血离世，她的一双儿女现在怎样了？

01

（上世纪20年代的武汉汉口）

关肃霜原名关鹔鹴，1928年出生于湖北武汉汉口，父亲关永斋是著名的京剧鼓师。

关永斋在汉口新市场大舞台的大京班司鼓，收入微薄。关肃霜自幼家境贫苦，协助父母摆了一个卖炸鱿鱼的小摊。

受父亲的影响，关肃霜自幼迷上了京剧。父亲司鼓时，她就坐在旁边看。

与关永斋一同演出的都是王虎辰、王少楼、金素琴、富云霞、朱雅南、赵筱楼（赵燕侠的父亲）等京剧名家。

（赵燕侠与父亲赵筱楼、母亲、弟弟赵元侠）

武生名家高雪樵创演的《长坂坡》中的“长靠武生打出手”，深深滋养了关肃霜的艺术生命，后来她在此基础上创造出“靠旗打出手”的绝活。

上世纪30年代末，关肃霜拜汉口新市场大舞台的当家旦角雪艳香为师。雪艳香戏路宽泛，工花衫、彩旦兼小生，还能反串武生。

跟着雪艳香，关肃霜学会了多出武旦戏。一年后，雪艳香为生活所迫离开了汉口新市场大舞台，去湖北荆州一带演出。

1942年，在京剧名家张奎元的介绍下，关肃霜又拜汉口新市场大舞台的文武花旦戴绮霞为师。

（青年戴绮霞）

（戴绮霞1917年出生，被誉为“菊坛皇后”，今年已经107岁，百岁后仍登台）

按当时的梨园旧规，关肃霜改名为“戴鹔鹴”。

戴绮霞的丈夫是武生演员，关肃霜跟着他学了一些武生戏。

旧社会戏班的规矩很大，师父可以随意打骂徒弟，关肃霜每天凌晨5点就起来压腿、喊嗓、练把式。

关肃霜一下能翻30多个前跷，比别人翻得快，翻得好。后来师父架起3张桌子，让关肃霜在上面翻跟头，然后再翻下来。关肃霜几乎每天都受伤，身上全是伤疤。

有年冬天，关肃霜早早起来练功累了，靠在舞台上打盹。戴绮霞以为她偷懒，一脚将她从舞台上踹了下去。

（关肃霜饰演的“谢瑶环”）

摔得关肃霜半天爬不起来，身上疼了好几天。多年后戴绮霞回想起这一幕，心疼得落泪，后悔不该这样对待关肃霜。

不久，汉口大舞台来了一位名叫董明艳的青衣花旦。她身材高大、健壮，嗓音嘹亮，既能演《龙凤呈祥》中的孙尚香，又能演《周瑜归天》中的武生周瑜。

征得戴绮霞的同意，关肃霜又拜董明艳为师。

1943年，关肃霜开始跟着戴绮霞去上海、江浙一带演出，17岁开始挑大梁。

关肃霜既能演武旦、刀马旦、花旦，又能反串小生、武生、净角，戏路极其宽泛。她的唱腔珠圆玉润，婉转自如，韵味隽永。她反串小生潇洒倜傥，堪称“唱做双全，文武全才”。

02

（关肃霜在《打焦赞》中饰演的“杨排风”）

1948年，关肃霜自己组戏班在长沙一带演出。因时局动荡，戏班生存艰难，关肃霜便去云南发展，在西南大戏院当演员。

当时昆明还有于素秋班，该戏班有裘世荣、梁次珊等名角。关肃霜班与于素秋班唱起对台戏。

关肃霜每天演两出，不是一文一武，就是一生一旦。

关肃霜常演的剧目有《凤还巢》《红娘》《铁公鸡》《金钱豹》。京剧旦角很少有人演《金钱豹》，关肃霜反串男主角张嘉祥，在昆明引起轰动。

（马连良（1901年2月28日－1966年12月16日））

老生泰斗马连良看了关肃霜的演出赞不绝口。不久马连良演全本《乌龙院》时，邀请关肃霜饰演“阎惜娇”。

通过马连良，关肃霜迎来了自己的生死恋。她的初恋男友名叫李广平，是晚清重臣李鸿章的曾孙。

李广平1916年出生于安徽合肥，被称为“末世王孙”“最后的贵族”。他一表人才，英俊潇洒，自幼饱读诗书，在燕京大学当过客座教授。

李广平19岁时就被北京的故宫博物院邀请担任字画鉴定师。李广平也是资深京剧票友，与梅兰芳、程砚秋交情不浅，与马连良也是好朋友。

（马连良、筱翠花、马富禄之《乌龙院》）

1948年，马连良请关肃霜在昆明一起演《乌龙院》时，他给李广平送戏票。李广平看了关肃霜的戏后，对她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1949年昆明解放，关肃霜留在云南京剧院工作，而她的恩师戴绮霞与丈夫去了台湾。

李广平在北平长大，云南的卢汉器重他的人品和才学，邀请他来云南当秘书。

1949年卢汉起义，李广平也加入革命队伍。当时李广平住在昆明一位国民党官僚家中，军管会将这位官僚抓起来了，顺便将李广平也抓去了。李广平被关了一年，后在云南大学教授刘文典的保释下出来了。

（李广平 《手抄南无地藏王菩萨经卷》）

李广平一个人租住在昆明的黄河巷2号。他有个未婚妻，后病死了，因此李广平30多岁还未婚单身。

李广平有个医生朋友叫陈斌，开了一家小诊所，租的房子就是关肃霜的。于是陈斌热心地给李广平和关肃霜牵线。

李广平早在心中爱慕关肃霜，而今洗尽铅华的她举止大方，平淡中流露灵气，更显魅力。

李广平告诉关肃霜：我看了你的《乌龙院》后，就再也忘不了你。

关肃霜也喜欢儒雅帅气，才华横溢的李广平，两人恋爱了。

（关肃霜）

关肃霜演《玉堂春》《红娘》，李广平还帮她改过剧本。

解放后，关肃霜每月工资1500元，她觉得工资太高了，要求降到1000元、800元，、700元，后来降到450元。

她觉得450元还超过了文艺一级的工资标准，最后要求降到280元。

03

1955年，关肃霜准备与李广平结婚，但关肃霜的奶奶不喜欢李广平，说他是李鸿章的曾孙，是纨绔子弟。

但关肃霜爱慕李广平，不愿意分手。

（关肃霜剧照）

（关肃霜《战洪州》剧照）

1956年5月，关肃霜随云南京剧院赴保加利亚、罗马尼亚、捷克等东欧国家演出。出国前关肃霜来到李广平的家中，两人彻夜畅谈，合衣共睡一床，但没有做任何越轨之事。

关肃霜告诉李广平：我演出归来，咱们就结婚。

一个多月后关肃霜演出归国，向组织递交了结婚申请，但没有批准。

1957年，李广平被打成“右派”，关肃霜是党员，与李广平更不会被批准结婚。

但关肃霜放不下这段感情，一直在默默等待。关肃霜一等就是3年。李广平不愿拖累关肃霜，便离开昆明去了北京，从此不再与关肃霜联系。关肃霜找不到李广平，心里非常悲痛。

（关肃霜）

1960年，关肃霜已经32岁了。这在那个年代成了不折不扣的老姑娘，父亲为她的婚事愁白了头。

关肃霜心灰意冷，觉得自己与李广平不会有未来。1960年2月25日，她草率地与云南京剧院的同事徐敏初结婚了。

徐敏初原名穆承斌，1917年出生于浙江宁波，曾拜马连良、周信芳为师。

徐敏初文武兼备，嗓音韵味淳厚，戏路宽泛，拿手戏有《四郎探母》《定军山》《长坂坡》等。

徐敏初比关肃霜大11岁，离过两次婚，婚姻复杂坎坷。

（从左至右依次为：明毓琨、李少春、周信芳、高百岁、李和曾、徐敏初）

早在1958年，云南大戏院改名昆明京剧团（后又改名为云南京剧院），关肃霜担任团长。同年，关肃霜与徐敏初合作演出了现代京剧《白毛女》，两人还随团赴北京、天津、武汉等地巡演。

在《白毛女》中，关肃霜演喜儿，徐敏初演杨白劳。

在《珠帘寨》里，关肃霜演二皇娘，徐敏初演李克用。

在《白蛇传》里，关肃霜演白素贞，徐敏初演法海和尚。演出过程中，关肃霜与徐敏初加深了了解。

但关肃霜的父亲坚决不许她与徐敏初恋爱，可关肃霜已经怀孕了，徐父只得同意了。

（关肃霜与丈夫徐敏初）

远在北京的李广平得知关肃霜结婚后，含泪给她送上祝福。他觉得自己也该有一份感情了，便与一位姓罗的女孩产生了感情。

当时小罗在云南大学读书，她的弟弟说李广平拐骗自己的姐姐，闯进李广平的家里，扇他的耳光。

李广平不堪受辱，当晚服用100颗安眠药自杀身亡。

好心人买了一匹白布，将李广平的尸体裹住后，挖了个坑埋了，连口棺材都没有。

关肃霜得知李广平的悲惨遭遇，心痛落泪。才华横溢，风流倜傥的李广平是这种结局，实在是她没有料到的。

04

（现代京剧《佤山雾》关肃霜饰演“叶娘”）

1960年9月，关肃霜在云南生下了女儿徐晓霜。1967年，她又生下儿子徐晓松。

关肃霜怀儿子时正遭批斗，也正因为怀孕，她躲过了折磨。但丈夫徐敏初被关了起来，经常遭受批斗。

相关人员不让关肃霜见丈夫，她不知丈夫是死是活。

1968年，关肃霜接到通知，去北京参加样板戏《红色娘子军》的拍摄。丈夫生死不明，女儿和儿子年幼，关肃霜不想离开昆明，无奈上面催得紧，她只得将女儿和儿子交给父母，含泪来到北京。

在京剧电影《红色娘子军》中，关肃霜被安排饰演连长，饰演女主角吴清华的是京剧名家杜近芳。

（杜近芳《红色娘子军》剧照）

因为关肃霜名气太大，才华太突出，杜近芳担心她将自己盖下去，心生嫉妒。她经常找茬给关肃霜难堪，还用语言羞辱她。杜近芳甚至联合其他演员孤立关肃霜。

据《文史春秋》杂志第2005年第12期《“末世王孙”与京剧名伶的悲情恋——李广平与关肃霜》一文报道：有一次开拍前，杜近芳当着大家的面骂关肃霜：不害羞的东西，想到北京来混饭吃，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关肃霜想到丈夫生死未卜，自己处境不好，只能委曲求全，忍气吞声，经常一个人躲在宿舍里哭。

剧组其他演员和工作人员怕受牵连，也不敢接近关肃霜，她一个人独来独往。

有一次关肃霜感冒发烧，想托同事买药，竟没有一个人愿意，都躲了出去。

（关肃霜）

关肃霜在《红色娘子军》剧组度日如年，她害怕面对杜近芳，而每天又不得不面对她，那种精神压力无法用语言描述。

几个月后，关肃霜大着胆子给中央一位女领导写了一封信，表示自己不能担当拍摄样板戏的重任，希望回昆明。

这位女领导很生气，幸好前云南省委书记谢富治为关肃霜说了很多好话，关肃霜这才离开剧组回到云南。

父亲埋怨关肃霜不该得罪女领导，关肃霜一头撞向墙壁，额头上留下一块疤痕。

上世纪70年代初，被关押的徐敏初回家了。因长期遭受折磨，他的身体彻底垮了，内脏有顽固性的暗伤，头发全白了。1978年1月28日，徐敏初不幸在云南病逝，年仅61岁。

（《黛诺》剧照：关肃霜饰黛诺）

一年后，关肃霜的父亲又被查出晚期肝癌，尽管关肃霜全力拯救父亲，但徐父从发病到去世只有半年多时间。

接连痛失丈夫和父亲，将关肃霜推入巨大的悲痛中。当时她家里放着5个骨灰盒，分别是奶奶、父亲、母亲、丈夫、妹夫。

关肃霜家里来了客人，见到这么多骨灰盒非常害怕。

然而关肃霜是母亲，一双儿女尚未成年，她必须坚强起来。1978年，关肃霜当选为第5届全国人大代表。

（年画上的《铁弓缘》关肃霜饰演的“陈秀英”）

（1980年第三届电影百花奖最佳戏曲片奖《铁弓缘》，关肃霜饰陈秀英，高一帆饰匡忠）

1979年，北京电影制片厂筹拍京剧电影《铁弓缘》，邀请关肃霜出演女主角陈秀英。

意外的是，该片没有剧本，关肃霜是根据多年积累将戏拍了下来。

05

上世纪80年代，关肃霜迎来了自己事业的辉煌，她带领云南京剧团赴全国各地巡演。

他们演出的《打焦赞》《战洪州》《白蛇传》《白门楼》等京剧剧目，达到了一票难求的境地。

（中国云南京剧团在西欧演出《盗库银》，关肃霜饰青儿，贾连城饰库神）

1982年5月，关肃霜率团赴上海演出，劳动剧场一天内卖出了1.2万张门票，每天都有几百人排队买票，即便下雨也不例外。

关肃霜在上海演出了自己的拿手戏《战洪州》《人面桃花》《杨排风》《花田错》。尤其是关肃霜演《铁弓缘》时，台下观众沸腾了。

有一天深夜11点，关肃霜看到劳动剧场外有人抱着棉衣在排队，便问工作人员这是怎么回事？

对方说：他们在排队买你的戏票。关肃霜感动了，本来她嗓子有些嘶哑，不想唱了，但被戏迷的热情感动了，又连演几场。

从1985年起，关肃霜还带团赴日本、香港、瑞典等国家和地区演出，所到之处受到广泛欢迎。香港报界将关肃霜誉为“京剧怪杰”。

（中国云南京剧团在西欧演出《霸王别姬》，关肃霜饰虞姬，贾连城饰楚霸王）

1992年3月6日，第3届中国艺术节在昆明闭幕，关肃霜由于兴奋过度，在家突发脑溢血离世。

关肃霜遗像边有一副挽联，上联是：艺海千秋世人共仰；下联是：一代巨匠万古流芳。

另一幅挽联：吃一人饭操百家心；管千家事展万人情。

云南京剧院百位工作人员纷纷下跪，成千上万的人赶来吊唁，很多人讲述关肃霜的大义往事。

1984年关肃霜准备去北京开人代会，一位名叫朱运宽的知青找到她，说：关老师，如果你去递交一个人民代表的提案，将有1700万人感谢你。

（关肃霜、侯丹梅师徒合影）

关肃霜很奇怪：什么事会让这么多人感谢我？朱运宽回答：是插队知青的工龄问题。知青到乡下劳动的几年不能作工龄计算，1700万知青在调工资、晋级、分房、升学方面都受到影响。

了解到这些，一种使命感在关肃霜心里油然而生，她让朱运宽写份报告，到时她去人代会上递交。

关肃霜说到做到，在人代会上宣读了朱运宽写的提案。从1984年12月开始，下乡知青就从下乡之日计算工龄了。1700万知青感谢关肃霜。

1989年11月，普通工人杨善楚登门向关肃霜求助。原来他的儿子杨新宇患上了白血病，没有钱治，也找不到合适的医院。

（师徒情深）

关肃霜让女儿交给老人100块钱，让他先买药。随后关肃霜给自己远在天津的弟子李佩红写信，让她帮忙找医院。

李佩红是天津青年京剧团的名家，她联系了天津血液病研究中心，让杨新宇过去治疗。

关肃霜又给当时的天津市委书记谭绍文写信，结果减免了杨新宇大部分医疗费用。

杨新宇得救了，他与父亲将关肃霜当一辈子的恩人。

（关肃霜（1928年一1992年3月6日））

如今关肃霜已经离开我们32年了，但她主演的经典剧目，她的音容笑貌，她的唱腔，永远被戏迷铭记。

关肃霜的女儿和儿子都没有唱京剧，都是普通人。她的女儿退休前在云南京剧院从事后勤工作，今年64岁了。儿子57岁了，在文化部门上班，也是普通工薪族。

受母亲的影响，关肃霜的儿女道德高尚，自强自立，过着安稳幸福的平凡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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