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询书启动调查？日本自民党与“统一教”政治切割

这是日本东京国会众议院举行的会议。 （新华社/共同社/图）

2022年11月22日，日本厚生劳动省向“世界和平统一家庭联合会”（原“统一教”）东京总部发送质询书，以调查该组织是否涉嫌违反《收养中介法》。

这一举动被视为是自民党与“统一教”进行政治切割的前奏，而两者已在日本政坛联手半个多世纪之久。

“收养中介”背后涉嫌人口贩卖

质询书还要求“统一教”必须在12月5日前予以答复。据共同社透露，质询书主要针对“统一教”的收养中介业务、实际收养的人数等问题。

相较于欧美国家，日本一直被称为“收养落后国家”。直到1898年7月施行的《日本民法典》才将被收养子女纳入亲族范围，但并未规定具体的收养程序，这也促使借“收养”之名的拐卖妇女、儿童犯罪加剧。

2018年4月，日本国会通过《民间中介机构开展有关收养中介的儿童保护相关法律》（简称《收养中介法》），收养中介机构由此前的登记制改为许可制。但在该法实施前，“统一教”已进行了大量的“收养”工作。

据“统一教”公布的数字，该组织1981年以来共收养745人。

“收养事宜主要通过信徒之间的联系和社区的交往来决定，不需要得到相关政府部门的批准，更未有过任何中介行为。”共同社还援引“统一教”相关人士的话。

但依据《收养中介法》的规定，从事收养中介业务时必须得到相关政府部门的批准，若未经批准擅自从事收养中介业务，不论是否收钱都涉嫌违法。

变相贩卖人口一直是“统一教”挥之不去的丑闻。从其官网来看，它擅长在大型体育馆举办“集体婚礼”，还冠之以“圣婚祈福仪式”（Holy Marriage Blessing Ceremony）的美称。

“统一教”的教义宣扬通过跨越国界的结合可以诞下“没有原罪的孩子”，进而消除种族隔阂，最终建立“神的国度”。

1992年8月25日，韩国首尔奥林匹克体育场，“统一教”主办了一场3万多人的集体婚礼，至少有一半新娘来自日本等国，新娘包括日本影视歌三栖明星樱田淳子，她嫁给了一名普通的韩国职员。

据日本《周刊邮报》2011年5月报道，半个多世纪以来，至少有七千多名日本妇女被“统一教”骗至韩国农村，嫁给当地肯花钱买媳妇的光混。

出嫁前，这些日本女子还要向“统一教”捐献200万至400万韩元不等的“结婚费”。

只为挽救民望？

“统一教是对金钱贪婪的组织，但日本政界和媒体长期以来视而不见。”立正大学心理学专家西田公昭直言：“统一教”跟自民党权势人物交往密切，这是日本政坛很少有人愿意讨论的“公开秘密”。

自民党大佬、前首相安倍晋三也因与“统一教”关系密切而惹来杀身之祸。刺客是41岁的日本海上自卫队前队员山上徹也，他的母亲山上洋子被“统一教”骗得倾家荡产。2022年7月8日，山上徹也枪杀了安倍晋三。

尽管“统一教”迅速撇清关系，称山上洋子不是其信徒，却承认“山上的妈妈会一个月来一次教堂”。

安倍之死也揭开了自民党与“统一教”的关系。2022年9月9日，自民党被迫公开了与“统一教”“关系密切”的121名议员的姓名。自民党还承认，该党379名国会议员中有179人与“统一教”有过交集，占该党议员人数近一半。

执政的自民党与“统一教”的关系曝光后，首相岸田文雄的支持率节节下滑。岸田文雄不得不改组内阁，2022年8月，7名承认与“统一教”有联系的大臣被更换，只有经济大臣山际大志郎得以“幸存”。

“现在回想起来，这种做法有欠考虑。”2022年8月，山际大志郎公开承认曾在2013年向“统一教”相关团体支付了“会费”，并在2018年10月参加了“统一教”的活动。

不过，在野党依旧对这名54岁的政客穷追猛打，日本《朝日新闻》还曝光了山际大志郎与韩鹤子的合影，后者是“统一教”创始人文鲜明的遗孀、现任负责人。

合影被意外曝光，也成为导致山际大志郎在2022年10月24日宣布引咎辞职的“决定性一击”。

这也促使岸田政府开启了“倒阁模式”。继山际大志郎辞职后，2022年11月11日，法务大臣叶梨康弘因“出言不慎”辞职。20日，总务大臣寺田稔则因政治资金问题辞职。

内阁成员相继陷入丑闻，导致岸田政府支持率节节下滑。2022年11月21日，日本《每日新闻》公布民调显示，岸田政府支持率31%，还有43%的受访者要求岸田文雄“必须提早下台”。

而岸田文雄的法定首相任期至2024年9月结束。为了挽救正在败退的民望，岸田文雄政府启动了对“统一教”的调查。

2022年11月22日，日本文部科学大臣永冈桂子表示，政府对财务和组织有关的相关调查结束后，将由法院决定是否撤销“统一教”的合法地位及税务豁免资格。

“舶来品”何以根深蒂固？

当前，“统一教”已被中国、德国、法国等多国政府定为“”“伪宗教”，连它主要起源国之一的韩国主流基督教会也将“统一教”判定为“异端邪说”。

在日本，这一“舶来品”却根深蒂固，这与“统一教”的发迹史不无关系。根据公开资料，其创始人文鲜明原名文龙明，1920年2月，他出生在朝鲜平安北道定州郡一个农民家庭，全家信奉“基督教长老会”。

15岁时，文龙明登上家乡附近的一座小山包，自称受到了“耶稣”的启示，从此立志“拯救人类”。1941年4月至1943年9月，文龙明进入日本早稻田大学附属高等工业学校攻读电气科专业，并根据日本侵略者推行的“创世改名”规则改名为“江本龙明”。

朝鲜半岛光复后的第二年，文龙明回到朝鲜的家乡开始秘密传教，并改名为“文鲜明”。1948年2月，这名已婚的“基督使者”强行与平壤一名女信徒金某结婚。被金某丈夫告发后，文鲜明因重婚罪获刑5年半。

不久，朝鲜战争爆发，攻入平壤监狱的美军“大赦天下”。于是，文鲜明一路追随美军到达韩国釜山。1954年1月，文鲜明正式创立“世界基督教统一圣灵协会”，即“统一教”的前身。

1957年，已近不惑之年的文鲜明再次东渡日本。他偷梁换柱，将基督教《圣经》思想融入“统一教”的异端邪说，并欺骗“献身者”捐钱捐物、无偿劳动且向“统一教”缴税。

针对日本深厚的神道文化，文鲜明还对“统一教”进行本地化改造。

1964年，经东京都知事授权，“统一教”在日本成为合法宗教团体，首任会长为久保木修己。1968年1月，“统一教”开始向政治组织转型，并得到自民党政要岸信介等大佬的青睐和庇护。

岸信介正是安倍晋三的外祖父，而安倍晋三的父亲安倍晋太郎在上世纪80年代担任外相期间也参加了“统一教”。

“统一教”发端于朝鲜半岛，商业利益大多集中于美国，所刮取的“民脂民膏”大多来自日本。其官网宣称，信徒总人数超过100万人，其中日本有在册信徒60多万人。

从蜜月到政治切割

岸信介担任首相后，“统一教”迅速在日本政界扎根。1970年9月，“统一教”举行“世界大会”，岸信介出任大会推进委员长，神社本厅、自卫队之友会等23个右翼组织参会。

1974年，“统一教”主办的“希望之日晚餐会”上，有四十多名日本内阁大臣和国会议员参加。

“统一教”干政问题也开始浮现。当时，岸信介把一块私人土地借给了“统一教”修建日本总部，文鲜明则投桃报李，把自己在旅日朝鲜人中的影响力拱手送给自民党。

在意识形态上，“统一教”自带保守派的选民基础，它还掌握一支庞大的“义工团队”可协助自民党进行选举动员和资金收集。

上世纪80年代，“统一教”进入鼎盛期。1986 年 7 月，一举帮助中曾根康弘政府赢得了参议院304 个席位。

“这些都是历史的秘密，我原来和中曾根关系很好，每隔40天我就会写一份报告给他，分析当前的政治形势和方向。”《文鲜明言论集》写道。

这名“统一教”创始人还透露，“安倍君当选的时候他的支部只有13个议席，现在他手下的88名议员，都受到了统一教的教育和供养。”

敛财、骗色、干政，斑斑劣迹也加速“统一教”开始走下坡路。

2006年9月，安倍晋三首次就任首相时，因向“统一教”发贺电而受到朝野批评。2015年7月，公明党公开谴责安倍晋三“因为与‘统一教’等团体勾结才赢得参议院选举”。

安倍晋三遇刺前的半个月，少数党派NHK干事长黑川敦彦也指责，一些宗教团体成为“政治黑金水龙头”应当由安倍晋三负责。

安倍晋三遇刺后，自民党与立宪民主党等四大政党临时结盟，“磨刀霍霍”联手推动反“统一教”立法。

自民党也开始与“统一教”进行政治切割。2022年10月18日，日本首相岸田文雄也承诺将迅速推动相关立法，以帮助“统一教”的受害者。岸田文雄还透露，已收到民间 1700 份针对“统一教”的举报，后者的一些行为可能涉嫌违反《刑法》等相关法律。

从日本众议院网站公开的信息来看，岸田文雄政府的反“统一教”立法工作，包括修订《消费者合同法》，使个人更容易撤销与“教会精神销售有关的合同”，并可能依据《收养中介法》《宗教法人法》等法律对“统一教”进行调查。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刘雨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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