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锢炉子”老表兄的村名新解

近日返家，有位七十老表兄闻讯来找，跟我探讨一个问题：我们的村名是怎么来的？村子成千上万，命名方式各有不同，有的以姓氏，如孙村、李家庄、单家峪之类；有的以地理，如河西、河东、东峪等；有的以历史文化名人、名门望族姓氏，如羊流，乃是表彰晋代大将军羊祜家族之流风——各有源头与风采，载入地名志时，第一句便是，某村，因某姓立村，或因村处某地，或因诞生某位名人，因此名为某村。

老表兄是位手艺人，我们这地方叫做“锢炉子”，肩挑工具，走村串巷，锔锅、锔盆、锔大缸，哪里有活哪里去，停下即干，干完就走，几十年来，附近周围几十里内的村子，跑了个遍。表兄性格外向，活泼健谈，边干活边跟人聊天，不知不觉就把活干好了。表兄最喜欢的话题是跟人聊村名来历，到一个陌生的村子，必先打问这村名是怎么来的？有何讲头？顺带着把附近村名讲说一遍。如此，表兄成了我们这儿的地名通，据说市里编《地名志》，有位编辑还专程采访过他，采用了他不少意见。

随着时代进步，人们不再珍惜损坏的锅碗瓢盆，手艺的黄金时代过去，表兄渐渐寂寞下来，有一桩心事却抖擞不掉。

有一次在某村做活，说起该村村名来历，主家一直一副佩服和钦羡的神情，表兄感到特别得意，说完该村正待说邻村，主家笑着打住，问，您是哪村？表兄说是云河啊。主家问，这云河是怎么来的，您也给说道说道？表兄一时怔住，说一千道一万，自家的村子，他还真不知道什么来历哩。既没问过别人，也没听别人说过。主家突然变脸嗤笑，嗨，您连自己村子来历都讲不明白，还讲别的村，恐怕都是胡说八道吧？表兄像突然被对手揭了短，讪讪地，担起挑子，落荒而逃。回到家，即向几位老人打听村名来历，竟没人说得清，表兄苦恼陡增。

终于，表兄开始开动脑筋，自己琢磨。我们村东边有条不大小的河，汇入柴汶河后流入大汶河，这个在那儿明摆着，铁板钉钉。村西呢？凤凰山北曾有山洞名为石牛洞，一间屋大小，深不知几里，传说在洞里点火，二里外一个山洞冒烟。洞前积水成深潭，从没干过。表兄说，站在河岸往西看，每天早晨云雾缭绕，下雨天更甚。石洞生云，潭水激发，聚而成大块，远观赏心悦目。有河有云，不叫云河叫啥？我问表兄，那石牛洞不是被水库淹了，你怎么看到云的？表兄笑道，表弟，你没读成书呆子吧？自古以来，发生那么多事，特别是神话，谁有本事都看见？不都靠想象么？再说，既然洞被淹了，谁也无法证明当时那儿不生云彩。要不，咱村怎么叫云河？咱这样说咱村名来历，不就严丝合缝了吗？表兄说，你再写篇文章，别写我编的，就说是“相传”，把村名来历使劲往前推，再过去百儿八十年，咱这村名来历就成正式的了。

我深为表兄的想象力折服，怎么看他也不像锢炉子，倒像位隐居乡间的哲学家。

2022/1/27

作家简介：

谭践，1965年10月出生于新泰农村，17岁高中毕业赴青岛求学，1984年起工作于泰城。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泰安市作家协会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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