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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新x梁文道x 严飞:《枪炮、病菌与钢铁》与我们今天的世界

发布时间:2022-12-12 13:23:29别莲倩来源:

导读今年是《枪炮、病菌与钢铁》出版25周年。25年以来,普利策奖得主、演化生物学家贾雷德·戴蒙德的这本经典之作被誉为“人类大历史的开山之作...

今年是《枪炮、病菌与钢铁》出版25周年。25年以来,普利策奖得主、演化生物学家贾雷德·戴蒙德的这本经典之作被誉为“人类大历史的开山之作”,甚至很多人将其列入了“一生必读”的清单之中。为什么《枪炮、病菌与钢铁》还值得一读再读?近日,北京大学历史学系教授罗新、传媒人梁文道与清华大学社会学系副教授严飞就贾雷德·戴蒙德的一系列作品进行了一次对谈。

跨学科统合力与“差异性视角”

自首次出版已有25年,为什么贾雷德·戴蒙德的《枪炮、病菌与钢铁》还值得一读再读?在活动现场,三位嘉宾聊起了自己的阅读感受。

罗新说道,自己阅读这本书时,首先惊诧于戴蒙德的知识范围和知识深度,好像在语言学、动物、历史等每个领域,这本书都可以达到最深的程度。比如戴蒙德讲到病菌,他借用了《瘟疫与人》里的一些思想和知识,在他的书中变成了一个新的内容。对中国年轻一代的读者来说,《枪炮、病菌与钢铁》还是有同样的震撼力,还是会逼迫他们向知识边缘地带去寻觅。

《枪炮、病菌与钢铁:人类社会的命运》,作者:[美]贾雷德·戴蒙德,译者:王道还 廖月娟,版本:中信出版集团,2022年1月。

梁文道认同罗新的看法,他认为现在的学科训练是非常窄而专的,这本书却告诉我们原来社会科学、人文科学、自然科学的知识如此贯通。实际上,当你问一个问题的时候,你会发现调动、回应问题的资源,远远不是你所学的专业这么简单。梁文道说,以跨学科的统合力来说,这25年来没有多少书能做到这个地步。

更加难能可贵的,其实是戴蒙德高超的“讲故事”能力。《枪炮、病菌与钢铁》不仅是学术上的专业书,也面向普罗大众,同时做到这两点就很难了。梁文道提到,《枪炮、病菌与钢铁》让他想起了阿尔弗雷德·克罗斯比的《生态帝国主义》,这本书提出了“哥伦布大交换”这个名词,指的是所谓的殖民美洲新大陆也是生物上的大交换,很明显这个概念影响了《枪炮、病菌与钢铁》。但是,贾雷德·戴蒙德在讲同样事情的时候,他的切入角度就不同。因为这本书其中一个核心就是地理的问题,就是欧亚大陆是沿一个水平轴横向发展,美洲大陆是沿一个垂直轴纵向发展,这两片分别连接的大陆,它们的气候状况很不一样,所以物种的状况很不一样。他从这个角度来讲哥伦布大交换,可能就是克罗斯比都没有想过的事情,这就是戴蒙德讲故事的独到之处。

在严飞看来,贾雷德·戴蒙德在这本书中强调的“差异性视角”对社会学科的学科训练非常重要。今天的学生似乎不会提出一个好的研究问题,他们只关注这一事情发生的时间、地点、如何发生,却没有办法提出为什么。要提出一个关于why的问题,就需要在一个比较的视角下面进行差异性的发问。对于贾雷德·戴蒙德来说,他在书的开篇就提出这个问题,在16世纪中期,西班牙政府带了100多名士兵跑到拉美和印加帝国最后一位皇帝所率领的8万多名士兵进行战斗,最后赢的是西班牙的,这是为什么呢?然后带出一系列差异性的发问:为什么是欧洲把天花带到了拉美?而不是反向?为什么最先发展经济的是欧洲?而不是拉美?为什么枪炮是欧洲带来的,而不是拉美带到欧洲等等。这就是差异性的提问。

贾雷德·戴蒙德(Jared Diamond),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医学院生理学教授,美国艺术与科学院、国家科学院院士,是当代少数几位探究人类社会与文明的思想家之一。戴蒙德的研究使他获奖无数,包括美国国家科学奖、美国地理学会伯尔奖、泰勒环境贡献奖、日本国际环境和谐奖等。他的代表作包括《枪炮、病菌与钢铁》、《第三种黑猩猩》、《崩溃》、《昨日之前的世界》、《剧变》、《为什么有的国家富裕,有的国家贫穷》等。

为什么历史学者不会去模仿戴蒙德?

近年来流行的“大历史”的说法,或多或少也离不开戴蒙德的影响,同时也有一些人愿意做更抽象的东西,比如近年很流行的《人类简史》。那么,戴蒙德的研究方法与“大历史”有什么关系呢?

罗新认为,其实贾雷德·戴蒙德对澳大利亚学者大卫·克里斯蒂安带头的“大历史”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他的兴趣还是在寻找有解释力的关键因果链条,也就是“深历史”(deep history)。·戴蒙德曾主编了一本书叫作Natural Experiments of History。但那个书影响不太大,不是那么成功。

大历史寻找要素不是在小范围找,而是大范围找,在宇宙尺度里面找,在古往今来所有时间尺度的里面找,这样一来的确问出了全新的问题。在尤瓦尔·赫拉利写出《人类简史》之前,其实大历史已经很有成就了。而贾雷德·戴蒙德干脆放弃了这方向的努力,回过头来还是做综合性的研究,比如他在这本书里讲到枪炮、病菌与钢铁三个要素,在后面的作品里讨论了其他的要素。罗新说,戴蒙德的综合能力在这类学者中是独一无二的,明明是你创造,让我一说,就好像我比你想得更多。

尽管戴蒙德的研究有这种独特的优势,罗新不认为有任何历史学的从业者有胆量学习贾雷德·戴蒙德。历史学者甚至会主动在学科训练中自我消退这种信心,从学科意义上排斥这个东西,觉得这类书读读就好了,但是不要太当真。

因为,一方面历史学者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 戴蒙德讨论的问题正是历史学关注的问题:为什么人类社会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另一方面,历史研究在思想上就排斥这种想法,排斥用一个简单的道理回答一切历史的想法。贾雷德·戴蒙德的方法是把一切都简化,最后约化为两三个因素,这正如近年来人们讨论气候和人类历史的关系。然而历史学要讨论的问题在更大程度上不是被决定的,我们讨论的所有东西都是某种偶然性造成的,有我们根本意识不到的因素掺和进来,改变方向。而那个因素之复杂,是我们不可能都了解的,我们无法把它全部列出来,遗漏任何一个参数,那么整个讨论的结论可能都是错误的。

《枪炮、病菌与钢铁》

与时代的不确定性

贾雷德·戴蒙德在《枪炮、病菌与钢铁》中还提到了一个非常著名的原则——对于成功,我们总是想找一个只涉及单一因素的简单法则,但事实上,造成失败的因素有许多,而且是彼此互不相关的。这其实与我们当下的生活和时代也有关联。

在《枪炮、病菌与钢铁》导读里,严飞曾经写了一句话:“历史系统有其终极确定性,也就是说,历史发展有其基本规律可以去遵循的,历史系统也有其复杂性和不确定性。”我们一起进入了这样一个时代,长期而言,我们什么都不能确定,真的什么都不能确定。这样一种不确定性,就像德国学者韩炳哲在《倦怠社会》提到的,我们会看到的不仅是一个倦怠的社会,也是一个加速的社会,它是一个快速改变的社会。严飞提到,这种不确定性带来了一种普遍的焦虑。当下年轻人习惯于追求单一化答案、急于求成而且是不断地成功,就导致出现了一种普遍的焦虑。而这样一种焦虑导致今天更多年轻人选择躺平,或者在工作岗位上出现一种比较流行的“精神辞职”。

梁文道回应道,他自己其实很少焦虑,却总是被焦虑包围。他可以理解,这实在不是个人心态调整的问题,而是整个社会背景的原因。就个人来说,能做的就是如何调整自己去适应这种大环境。换一个角度而言,时代的不确定性可能是很值得欣慰的事情。因为不确定,所以有自由,有可能。这是人之为人珍贵的地方,是人很可贵的地方。人类社会之所以不是机器般的运作,不也就是因为有各种不确定吗?严飞补充道,这也正是《枪炮、病菌与钢铁》的价值所在。我们可以透过这本书看到一个宏大的历史变迁,然后在历史每个节点,不仅是我们的社会,而且是我们人类到底出现了什么样的变化。也许今天正好处在历史的情境当中,每个人都会有一点自己的感受。

整理、编辑/李永博

校对/卢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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