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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丨宋燕:白字先生

发布时间:2022-11-10 16:31:46倪媛庆来源:

导读白字先生宋燕若非前面冠以“白字”二字,我是断然不敢称呼自己为先生的。重庆话中“白”与“别”同音,这让我一直没弄明白,白字先生的“白...

白字先生

宋燕

若非前面冠以“白字”二字,我是断然不敢称呼自己为先生的。

重庆话中“白”与“别”同音,这让我一直没弄明白,白字先生的“白”,到底是此“白”还是彼“别”?若是“别”,那还好理解,误写成了别的字,但若是“白”呢?直至读到《浮生六记》里,芸娘嘲笑自己白字连篇,方才猛然惊觉,原来中国人竟是如此宽容厚道。

古人说白纸黑字,可万一写错了字,也没人说你错,只说写了白字。白纸白字,不过算是白写了一回。类似于窃书不算偷书,到底是读书人的事,无伤大雅!

我幼时极其喜欢读书,或许也算不得真读。只是见大人们常常手捧书卷,乐不可“吱”,便也爱拿本书装样子。那时候还太小,书里的字大多不认得,索性就无师自通,充分发扬“四川人认字认得半边”的优良传统,有些字实在不认识,便想当然地在心里给它一个读音,那字见得多了,自然就知道了它的意思。长此以往,天长日久,自己都弄不清楚,到底这个字本身就应该这样读,还是自己在乱读。即便是这样,一本书连蒙带猜,也还读得八九不离十。

印象最深的是,读《京张铁路》。看到詹天佑,当时便傻眼了,仨字不认识俩。心想“詹”字倒像个“檐”字,“佑”字呢?大概因为当时电视里正在热播《霍元甲》,里面有个“佐藤”。“佐”与“佑”这俩字长得实在是太像了,于是连认半边都不用了,一心以为这个字也应读“佐”。就这样,詹天佑,便愣是以“檐天佐”的名字在我心里扎了根。直到有一天,班里搞知识竞赛,老师问京张铁路的总工程师是谁,我起身便答檐天佐。老师先是一愣,再问,我继续大声答道:“檐天佐嘛”。话音刚落,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哪里不对,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全班早已爆笑如雷......

或许正是因为读书潦草,万事只求差不多就好,这让白字在我的笔下层出不穷。记得某次课堂上,教语文的徐老师拿着教鞭在讲台上声色俱厉敲打我们:“某同学竟敢把我这个徐老师写成了涂老师。”估计当时我实在是笑得太没心没肺肆无忌惮了,随即老师话锋一转,对着我怒眼圆睁大声喝斥:“宋,你还好意思笑得如此响亮,说的就是你!”

人都说知耻而后勇,可惜,我知耻是知耻,但是再怎么勇,都抵不过一个白字。某次作文,写到箭(健)步如飞,突然觉得这个箭字似乎有点不对,但仔细想想,像箭一样的脚步,才能堪称如飞啊!对,肯定没错!写到战火嚣(硝)烟,觉得这个嚣字看起来就很顺眼,嚣张的气焰与战场上的嚣(硝)烟又有什么分别呢......胸有成竹地交上去,刚大学毕业分配来的男老师,年轻气盛,估计读了我的作文,怒不可遏,不仅当即送了我两把大红叉,还在上面御笔朱批:“白字连篇,真想飞起给你两脚箭。”

后来觉得,这世间白字,大致分两种。一种是的确不会写。比如进了江湖大排挡,粉白的墙上劈头盖脸的写着一晕(荤)二素,或是村口乡间小路,红底白字的大幅标语“文明没有旁观者,你我都是贱(践)行人”。记得有一次去路边苍蝇馆子吃饭,伙计送来菜单,上面赫然写着犟(酱)牛肉,我先是一惊,既而开口大笑。难道伙计的意思是,世上不犟的牛会比较容易长命百岁?当然,乡野民间,毕竟文化水平有限,可以理解。

另一种情况,就是模棱两可。一时没想起,待别人一说,方才恍然大悟。或是本来就知道,但一时手误。这样的白字,像是最为狡猾的敌人,深藏心中,防不胜防,有时候即便仔细校对,它依然会大摇大摆从你眼皮底下溜走,令人灰心丧气,束手无策。

这便像极了我成年后所经历的,十多年文字秘书生涯。长大以后,我弱女子一枚,肩不能挑,背不能扛,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于是机缘巧合,成了一名文字工作者。老领导说:“你每次写完材料,先让部门里的小年轻校对好了再拿给我。”后来我才知道,那简直是我此生遇到的最为宽厚仁慈的好领导。是他,让我这个白字先生,成功在单位当了十几年文字秘书,还地位稳固,屹立不倒。

或许正是因为有了老领导的庇护,这更加助长了我只写材料,不校文字的坏习惯。直至老领导退休,年轻领导走马上任。估计那小子早年因为校核我的白字,早已忍我多时,而今已是忍无可忍。于是,一上任便开始揪我的各种白字。那时候我才明白,真的,出来混始终是要还的。写了那么多年的白字,早已习惯了与白字相濡以沫,相依为命,这会儿突然要叫我快刀斩乱麻,将白字一网打尽,并与之一刀两断,那真是天方夜谈。常常是写完文章,逐字逐句认真诵读,可是白字,依然可以随时随地出现在我文章中的任何一个角落。真是作文不费劲,白字伤人心。终于,在被那小子当众批评N次以后,我决定卷铺盖走人了。不是我方不努力,只怪敌人太狡诈。

当然,以后我也常常戏言,一个领导,连几个白字都容不下,又怎能容得了天下?

不用写公文校白字的日子是轻松而快活的。天天在网上与朋友们闲聊神侃,花样百出地写着各种白字。故意把“是的”,写成“是滴”,瞬间便觉得那字多了些灵动和俏皮;把“胖”写成“月半”,这个真是相由心生表里如一啊;遇见不爽利的人或事儿,开口一句“额滴个神......”然后暗自得意。瞧,就连发表个感叹,都显得这样诙谐可亲。甚至有时候遇上某人聊天聊得中规中矩,语言干净得连一个白字都没有,还会从心底翻个白眼:“切,太没文化了。”

直到有一天,朋友发来微信,说他最爱星期几的词。我问:“星期几”?他回:“辛弃疾呀”。我秒回了个“吐”的表情。辛弃疾,星期几,这简直亵渎先人啊!稍后,那朋友又回一句:“你胃口不好吗?”我不明就里,他再来一句:“那你为什么吐,而且还叫宋小碗吃呢?”我几乎瞬间抓狂......哪里是什么宋小碗吃?我姓宋,想取个宋婉词的网名,无奈已有人使用,于是顺手加了个小字——宋小婉词,宋小碗吃......我呸!

从那以后我开始渐渐疏离网络了。因为当了十多年的文字秘书,早已习惯了读书写字的日常生活,于是又试着拿起笔,开始写一些闲情逸致的小散文,偶尔竟然也见诸报端。

某次在报上发表小文一篇,正在沾沾自喜之际,突然收到报社编辑转来的读者来信。那上面竟然白纸黑字地写着,我在某篇文章,第几段第几行,写了个白字,并给予了更正。读者说:“好的文章,怎么能有白字呢?这便好比一袭上好的锦袍,偏偏爬了两只虱子在胸前......”当时,我一口气将那封信翻来覆去读了三遍,然后,我确信我的脸皮可能真有城墙倒拐那么厚。我不仅不觉羞惭,更不生气,反倒有一种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愉悦。想想啊,每天那么多的报纸,报上那么多的文章,此读者不仅一字不漏地读了我的文,还一丝不苟地找出了我的白字,而且还特地来信加以更正。这不是知音,又是什么呢?

从此作文不敢怠慢,遇上稍微有点拿不准的字,便去问度娘。读者待我如此情真,我又怎能马虎应对?到底算是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了。更何况,现代人所谓的精致、文化、用心,至少先从没有白字开始吧!

自以为将从此开始一段精致的新生活,可是某天路过某知名大学,偶一抬头,只见那学校门楣正中,挂着一幅巨型标语,上面刚健遒劲地写着几个大字:“热烈欢迎辛辛(莘莘)学子。”顿如当头棒喝,心底突生万千悲凉。

五千年华夏文明。倘使仓颉先生在世,又该作何感想呢?

(作者单位:重庆市电力行业协会)

编辑:罗雨欣

责编:陈泰湧

审核:王 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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