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洪侠｜生活在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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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万平在《我与婉约词人丁宁》一文中说，他是1982年大学毕业分配到安徽省图书馆古籍部后才知道丁宁和《还轩词》的。他惊叹词人词作的绝世才情，而更让他吃惊的是，词人丁宁1980年才去世，生前竟然也在古籍部工作，是他缘悭一面的同事。

他很快知道了丁宁的苦难身世：

丁宁，字怀枫，1902年生于江苏镇江，幼迁扬州，以扬州人名世。其父曾任满清裕宁官银局经理，原无子女，为防族人争家产，纳一丫环为妾，生丁宁。丁宁生母早逝，由正房夫人抚养长大。13岁时，父亲去世，孤女寡母颇受族人纷争之苦，家道中落。她幼时随母诵唐诗，稍长拜扬州名士学习诗词、散文和骈文，并延师习剑。丁宁曾由父亲许配给一位黄姓子弟，16岁时由母亲主持完婚，次年生女文儿。其夫是一个吃喝嫖赌抽鸦片的纨绔子弟，夫妻感情恶劣。文儿4岁不幸殁于病后，丁宁提出离婚，这在当时当地是石破天惊之举。母亲命其跪在亡父灵前，当着族众发誓永不再嫁，才同意她离婚。1935年前后，她因善于填词得以聘为扬州国学专修学校古典诗词老师。1937年10月日军入侵扬州一带，次年1月丁宁奉母避居上海。4个月后母亲去世，她从此孑然一身，仅有的积蓄又在葬母中用光。丁宁先在上海代改大学课卷和代人补习诗词为生，1941年经人介绍到南京私立泽存书库任图书管理员。从此直到1980年逝世，她一直与古籍打交道，学识渊博，精通流略，保护传承典籍，多有壮举，贡献卓著。

他初见到的《还轩词》为油印线装本，分为四卷，共收丁宁词作204阕，另附生前未结集的诗词各10首，成“拾遗”一卷。关于这一种线装本的来历，他说得不多。前些日子我搜到一篇2009年4月4日《深圳特区报》发表的一篇文章，题为《珍藏在心中的最美画卷》，作者为汪友农。文章中倒是提到了1980年代初线装油印本《还轩词》的诞生过程，不知吴万平读到没有。

汪友农说，他的父亲汪寄清，生前是安徽省图书馆古籍部研究员，对诗词书画、古籍善本颇有研究。“父亲在安徽省图书馆工作期间，一位同事叫丁宁，早年被郭沫若、施蜇存和夏承焘赞为李清照式的女词人，她一气之下，要把自己写的诗词全部焚烧掉，家父不仅劝阻，还暗地把她的全部词稿亲手抄了下来，并叮嘱我珍藏好。１９８２年丁宁去世，家父用蜡纸、钢板将她的诗词刻出来，油印两百多份，装订成册，送给同好。后来安徽人民出版社还根据此油印本，出了一本叫《还轩词》的书向社会公开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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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大学中文系毕业时，吴万平在一张表格的“本人工作志愿”一栏中写道：“合肥。文艺编辑，本市高校语文教学，文学艺术理论研究。”学校方面则认为他“适合搞文字工作或文化理论研究工作”。结果，安徽省图书馆古籍部却成了他的第一份工作。

网上的资料说，安徽省图书馆1913年2月创建于当时的省会安庆，前身为安徽省立图书馆，是中国创办较早的省级公共图书馆之一。该馆的前身是1902年安徽省学务公所主办的藏书楼，1913年，时任安徽都督柏文蔚下令筹集安徽省立图书馆。抗战爆发后，安徽省立图书馆随省府迁往六安立煌（今金寨县）。1943年1月，日寇侵入立煌，藏书几乎全毁于战火。1953年4月，在原皖北区合肥图书馆的基础上，安徽省图书馆得以正式建立。其后有两则故事名闻遐迩：其一，1966年7月3日，“红卫兵”到安徽省图书馆抄“四旧”，古籍书库保管员、著名女词人丁宁宁死拒交书库钥匙，后以自己多年自藏书籍、书画交“红卫兵”焚烧，使馆藏古籍躲过一劫。次日，省图职工将书库贴条封存，馆藏几十万册古籍得以安然度过“十年浩劫”。其二，著名政治家、爱国民主人士章伯钧及其家人，三次将所藏珍贵古籍捐赠给安徽省图书馆，成为文献征集史上的佳话。

吴万平到图书馆报到时，这两个故事大概他一个也不知道。他似乎也不太喜欢这份工作，但是，这份工作却成全了他两件事：其一，发现丁宁和《还轩词》，其二，复印馆藏港版武侠《天龙八部》给安徽文艺出版社翻印。这两件事都不算他本职工作范围内的事，他肯为之付出，纯为兴趣与热爱。我也因此想到，终其一生，他的生活状态似乎可以用一个当年十分流行的书名来“一言以蔽之”，那就是“生活在别处”。

【未完待续】

胡洪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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