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生恋怎样才不膈应人？

作者|谢明宏

编辑|李春晖

年过花甲老院士被当众性骚扰，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而面对这样的大热社会话题，硬糖君怎样才能死乞白赖参与一下——为啥看仙侠里师徒恋jio美，而现实的师生恋就这么膈应人呢？

近日，中科院院士、北理工教授方岱宁在线上会议时，一女子突然闯入镜头与他啵啵。连亲数下，硬糖君想来想去还是四川话里的“啃兔儿脑壳”（形如缠绵kiss）最适合形容这黏腻画面。尽管北理工已在官微发表声明，于第一时间启动调查工作，但群众关于师生恋的讨论还是炸了锅。

大爷大妈说两人年龄差距大，莫不是父女吧？学术圈人士愤愤不平，这女的不会利用院士的资源吧？也有成熟社会人表示波澜不惊：要是地点在家里而不是办公区，两人都单身的话有什么问题？（当然，据各方爆料，两人都不是单身）

同一件事物风评好坏的关键，或许并不在客观事实本身，而是观看者的滤镜。譬如说，一个女大学生沦落风尘肯定遭人诟病，但如果我们说一个性工作者坚持完成四年学业，怎么听都有点励志。高龄院士被亲亲看着奇怪，那三万岁的战神被500岁花仙亲吻呢？这不就是仙侠剧里常见的师徒叙事嘛。

似乎现实里越是禁忌越是不容许，文学和影视作品就越要勇敢爱。中二时期读《神雕侠侣》，觉得黄蓉和郭靖太坏了，为啥要反对过儿和姑姑？现在再看，郭靖夫妇的操作才符合人情事理。如果你发现女儿正在和院里的老教授搞暧昧，得多缺根筋才会觉得是真爱，得没道德底线才会置若罔闻？

神雕师徒恋及矛盾解决

小说里，杨过是带着大侠光环收尾的。但换个思路，如果他不是开挂大神也不是抗击外族有功的侠之大者，而仅仅只是陆无双开始误会的普通小子“傻蛋”。那么全剧终的时候，他和小龙女的形象还能不能高大上起来，会升腾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关于师生恋，杨过夫妇实际已经提出了一种解决方案：即当事人双方或者一方，在某些造福人类的领域做出重大贡献，使人们把更多注意力放在亲密关系的光明面上，以瑜掩瑕。

这在另一对现实中的杨姓夫妇身上也得到验证。想当年，28岁的翁帆嫁给82岁的杨振宁，年龄相差54岁，舆论不可谓不激烈。但待到今年杨振宁百岁寿辰，关于这段婚姻的批评声音已经很少。人们似乎终于默认了这一逻辑：作为物理学界的珍宝级科学家，杨振宁同志需要一位女士照顾其晚年生活。

要是还叽叽歪歪，人家还可以反问你得过诺贝尔奖吗？更有甚者，这几年短视频还有洗脑包。说翁帆长得像杜致礼，这不是替身文学，而是不可言说的深情呐。

在“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封建伦理体系下，小龙女和杨过的关系只得到了黄老邪和蒙古人的支持。原著里，忽必烈大赞小龙女师徒是郎才女貌。小龙女得了声援也高兴地说：“汉人们个个都反对我们在一起，看来还是你们蒙古人见识高。”

不过，北方游牧民族素有儿子娶亡父小妾、已故兄弟妻妾的传统。且看刘邦刚死，匈奴就敢热情示爱吕后想求娶呢。别说杨过娶小龙女，就算郭靖走了他要娶黄蓉，忽必烈原则上也不会反对。

思及常理，师徒相恋实在是件顶危险的事。一是坏了规矩，以后门派招生，是招徒弟还是选老婆、挑夫婿？二是把门派名声搞臭了，大家都不和你来往，武林地位一落千丈也。

郭靖和黄蓉作为长辈，出来干预貌似不近人情，实则用心良苦。如果发现苗头而不制止，反而去鼓励、去嗑CP，那才是真正用心歹毒。更何况，放到现实里，大家争议的往往不是亲密关系，而是背后的学术资源。

师徒关系，天然带有强大的资源差。尤其是那种年龄差巨大的，往往师父已经是学术泰斗了，而徒弟连C刊都没发过。他们的结合，难免叫人怀疑，师父心怀叵测，徒弟动机不纯。

杨过前期的学术资源都是从小龙女处获得的，尤其是在进入古墓派之前：小龙女已经可以打败全真七子里的郝大通，而杨过还在被鹿清笃这样的小道士欺负。两人恋爱后，《玉女心经》和古墓派石棺上的《九阴真经》均可得窥修炼，杨过武功有了大长进——这算是小龙女带着他当“第二作者”发刊了。

至于后来杨过又学了孤独九剑、创了黯然销魂掌，那算是他自己开辟的学术山头，旁人倒怪不得小龙女什么了。所以啊，幸亏翁帆不研究物理只研究物理学家，不然学术圈得有多少酸话。

花千骨的爱与罚

仙侠剧，虽然被硬糖君批评爱得糊涂（《仙侠剧爱得糊涂》），但人家却是师徒恋高频发作场域，处理得也比较得法。《三生三世十里桃花》里的墨渊和白浅、《花千骨》里的白子画和小骨、《玉骨遥》里的朱颜和时影、《千古玦尘》里的白玦和上古、《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里的男男师徒……

大胆踩雷，群众却鲜有挑刺，最大的优势也许是仙侠模糊了师徒恋的“年龄差”。几万岁的上神看起来仍然是风度翩翩的壮年男子，和懵懂无知的神仙女徒弟暧昧，并不会让人产生生理性反感。

而一旦到了细胞加速衰老的现实世界，“苍苍白发对红妆”的鲜明反差，难免让群众敏感并口诛笔伐。“老牛吃嫩草害臊不”、“他都可以当她爷爷了，小姑娘还往上贴”、“年龄不是问题，但你们是辈分问题”。钱谦益示爱柳如是，爱她“乌个头发白个肉”。柳如是示爱老钱头，爱他“白个头发黑个肉”。即便经过文学修饰，还是难以坦然接受哩！

但仙侠也穿古装，自然要受到封建伦理纲常的束缚。花千骨对师父白子画的刻骨铭心之爱，显然是被世人所不齿的。她深知自己的爱不能让师父知道，也不用说期望对方回报。为了避免因不伦之爱玷污白子画的清誉，花千骨甘愿遭受钉刑、毁容等巨大肉身折磨，甚至被放逐到蛮荒之地仍毫无怨言。

不过这种徒弟超常的付出，终究引来了超常的情绪反噬。面对师父的无情，花千骨终于燃起了复仇之火。“我今天就做给你看，就算死，我也要你，要这天下为我陪葬！”心态崩了的她反而要当着天下人的面，逼白子画承认对自己的爱。

值得注意的是，仙侠里的师徒恋大多是徒弟先主动、先发疯，师父后动情、后入局，这就极大缓解了师生恋的潜在权力压迫问题。由徒弟主动，“我偏要勉强”，反而有了下克上、挑战权威的反叛感。师父则多半是这种伦理之战中饱受折磨的一方。如果变成师父主动，就算是三万岁的童颜仙师，油腻潜规则的感觉也是挥之不去了。

《朱颜》（《玉骨遥》原著）里，师父时影一心想要扭转国运，女徒弟则始终只想追随自己心爱的人、好好活一场。当事业心师父遇上为爱痴狂的徒弟，这才好嗑啊。

按照耽美强化矛盾冲突的惯性，《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里将徒弟墨燃的疯魔描绘到了极致。因为看到师兄被师父楚晚宁给害死，他便痛恨师父做了大魔头，废了师父武功，疯狂蹂躏。

其实，花千骨和墨燃对师父做的都是同样的事。他们要用羞辱来瓦解师父的自尊，从而破坏这段关系中“师尊徒卑”的权力关系。爱上师父根本不能打破伦理枷锁，敢于折磨师父的肉身和心灵，才是他们主导者地位的体现。

李慕白的陷落

关于徒弟怎么爱上师父这件事，徐克大概觉得没办法解释。所以在《蜀山传》里，昆仑派被设定为永远都是“一师一徒”的轮回。郑伊健爱着师父张柏芝，张柏芝爱着她的师父不能爱郑伊健。等到郑伊健收张柏芝转世为徒时，他又在师父转世面前思念着师父。

整个山上就俩人，不爱上对方真的会无聊死，有时现实的师徒也是如此。但这种师徒羁绊，若要深度展开探讨，则非徐克所长，唯李安可以窥到真境。

在电影《卧虎藏龙》里，除了李慕白的退隐和玉娇龙勇闯江湖，两人的师徒关系以及背后父权制的凝视，是一出在暗处的好戏。

李慕白起初要收服玉娇龙，作为一个行事乖张的反封建女性，她极不愿意。她质问对方：“谁知道你是不是浪得虚名！”以及大胆揭露江湖混乱的关系：“武当山是酒馆娼寮，我不稀罕。”这些台词表现了玉娇龙对男权文化清醒又绝望的认识，也斩钉截铁地表现了她与父权制决裂的决心。

不过，玉娇龙的困境在于，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一心追求的“江湖梦”到底是什么。她被青冥剑莫名地吸引了，却没想到一把剑背后隐藏着无数草菅人命和江湖权势。当见到真实的李慕白时，她心中的理想江湖轰然倒塌了。

二人博弈的重头，在那场被大家津津乐道的竹林追逐戏。玉娇龙想要逃，却脱不开李慕白布下的“网”。当李慕白用手指点住玉娇龙的额头说“拜师”时，玉娇龙彻底点燃了李慕白心中的“欲”，也落实了师徒间的权力关系。

李慕白一开始出现在玉娇龙面前，就具有强烈的攻击性。既有作为一个江湖人士惜才的渴望，又有作为一个男人想要驯服女人的欲望。只不过，一切都被“拜师”的表象巧妙覆盖了。

电影中李慕白的死亡，是男性菲勒斯中心被解构的象征。但结尾却另有深意，小说里玉娇龙生了一个女儿，但电影让她在没有生育时死去。悬崖上的纵深一跃，留下无尽的凄美和悲剧震撼。她无法面对尽皆瓦解的江湖：“我看不到天地的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不知道该跟谁。”

实际上，这些年闹得沸沸扬扬的舒红兵、方岱宁的师生恋，都可以统称为一种“李慕白陷落”。他们在功成名就甚至临近金盆洗手给江湖留下一个潇洒背影时，突然发现对凡俗的欲还看不破、参不透、想不明，聊发少年狂搞起学术黄昏恋。

而女徒弟们既没有俞秀莲的美德，又没有玉娇龙的决绝，只剩下“碧眼狐狸”的盘算，难怪让群众唏嘘不已。亲吻方岱宁的女博士李立明，被爆料已婚，而且和爱人还是青梅竹马，这就让“学术崇拜”的公关套路也失灵了。

在失去仙侠武侠的美丽滤镜后，“师徒恋”终究露出了尴尬的底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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