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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泡、钥匙、器官、骸骨......喜欢收藏古怪的东西,谁懂?

发布时间:2023-01-11 14:30:10支朗珊来源:

导读 《吉尔莫·德尔·托罗的奇思妙想》2022年10月,备受关注的导演吉尔莫·德尔·托罗担任的制片&编剧的恐怖剧集《 吉尔莫·德尔·托罗的奇思...



《吉尔莫·德尔·托罗的奇思妙想》

2022年10月,备受关注的导演吉尔莫·德尔·托罗担任的制片&编剧的恐怖剧集《 吉尔莫·德尔·托罗的奇思妙想》 (Guillermo del Toro's Cabinet of Curiosities) 上线,每集开头,吉尔莫围着一个看似古老且制作精美的珍奇柜(Cabinet of Curiosities)娓娓道来,然后柜子上奇巧的机关展开,为观众呈现一个个或怪诞或离奇的故事。

珍奇柜,在吉尔莫这里,是一个收藏故事的容器。

如果我们了解珍奇柜的历史,可能对吉尔莫的这些怪诞、离奇故事就不那么惊奇了。

早在16世纪,航海贸易就培养了一大批收藏家,他们专门搜集世上最神奇的物品——植物、动物、器官、骨头、矿石......将其纳入珍奇柜之中。直到后来,珍奇柜,逐渐演变成现代博物馆。

然而,收纳古怪之物的爱好并没有消失。“和收藏品的四处流散进行斗争。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东西处于四处流散、一片混乱的状态。伟大的收藏家的灵魂因此深受触动”。

今天,我们的故事从一个灯泡收藏家开始讲起。

无艺无术的艺术

本文摘选自《碰巧的杰作》(有删减)

[美]迈克尔·基默尔曼著;李灵译

01

一个收藏灯泡的牙医

休·弗兰西斯·希克斯 (Hugh F. Hicks,1923-2022) 是巴尔的摩市中心的一个牙医。他花费将近七十年时间收集灯泡,一生一共收集了七万五千只灯泡。他的藏品包括过去世界上最大的灯泡 (五万瓦的度数,高一米二,有一棵灌木那么大) ,以及最小的灯泡 (你得透过显微镜才能看得见) 。藏品中还有爱迪生早期的试验性灯泡,连里面用布里斯托纸板做的灯丝都是原装的,其中一盏还能点亮。

他还有很多独一无二的,或几乎是独一无二的珍品:纳粹党卫军首脑希姆莱的梅赛德斯牌汽车的车头灯,在广岛投掷原子弹的“埃诺拉·盖伊”号轰炸机上的三盏灯。也有些灯泡模样滑稽,特意做成神探迪克·崔西或贝蒂娃娃的样子。博物馆里还有可以点亮的男士领带,以及一个介绍圣诞灯光历史的展区。

人们为什么有收藏的爱好?艺术的慰藉有多种形式,对有些人来说在于创造,对其他人则在于拥有。对希克斯医生来说,艺术的慰藉在于猎寻、收集这些闪闪发光的纪念品。对我们很多人来说,艺术的慰藉可能只是去欣赏像希克斯医生这样的人收集而来的物品,可能仅仅是去观看别人荟萃一堂的珍奇。


休·弗兰西斯·希克斯收藏的部分灯泡

希克斯医生对灯泡的痴迷始于摇篮时期。有一天,他母亲注意到他玩玩具厌烦了,不知什么原因,她给了他一只旧的灯泡来玩。长大后,为了收集灯泡,他甚至不惜行窃。有一次在巴黎度假时,他在一个地铁站的墙上发现了一排1920年代的钨丝灯泡。他匆匆忙忙地偷了一只下来,一时间整个地铁站变得漆黑一团。那些灯泡是用串联电路连接起来的,因此,只要一只灯泡被取下,其他所有灯泡都会失去光亮。他没办法把那只偷来的灯泡再旋进插座,于是决定逃跑。在博物馆里,他把这件赃物放在一个展示盒里,盒上的标签注明“炙手可热型”。

如果认真地去做,收藏可以是一门博大的艺术。这也是为什么尽管我们不是收藏家,我们还是喜欢看优秀的收藏品。收藏给这个世界带来一种秩序,博物馆作为公共的收藏家做的正是这样一种工作。收藏还可以让一个收藏家明确属于自己的独特位置,就像艺术之于艺术家一样。

02

收藏家,从混乱中建立秩序

如果你在互联网上查寻希克斯医生的博物馆,你会发现上面有各种关于技术制品收藏的链接。这些收藏包括计算尺、筷子、袖珍计算器、油印机,不一而足。我还看过一个垃圾博物馆。

我访问过新泽西州一名宣扬绝对戒酒的虔诚教徒,他收藏了几千只袖珍酒瓶,还有印在旧烟盒上的几十幅广告画家阿尔贝托·瓦格斯的美女像。位于曼哈顿上西区的尼克拉斯·罗里奇博物馆,里面收藏了俄国神秘主义者罗里奇古怪离奇的画作。


罗里奇的画作

光线雕塑家詹姆斯·特瑞尔收藏的却是大个头的笨重机器——汽车、飞机。艺术家唐纳德·贾德收藏的是汽车、现代家具、印度手工艺品、建筑以及书籍。善于运用彩色荧光灯管散发的光来创造艺术的丹·弗莱文,他收藏的是斯蒂克利牌家具、伦勃朗的蚀刻版画、亚洲陶器、印度首饰、19世纪美国绘画、日本版画,以及布朗库西和马列维奇的素描。

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伦勃朗的作品是值得收藏的,因为它们是艺术,同时也很昂贵。但是,希克斯医生的例子证明,差不多任何东西都可以成为收藏家的目标。收藏家并不一定期待他们的藏品有什么美学或金钱上的价值。和艺术品味一样,一件收藏品的魅力在收藏家眼里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当藏品失去了实用功能时,它就具备了象征意义。当一件藏品的价值只是象征性的时候,它真正的价值也许才是无以计量的。

研究收藏的作家菲利普·布洛姆指出:“在一半情况下,收藏家收集的是被社会遗弃的物品。它们已被技术进步所取代,常常是用旧的、一次性的、老式的、不受重视也不再时髦的物品。”因为无用,反而可贵:它们摇身一变,成了它们所属的那个业已失落的世界的图腾和残片。

对爱好藏书的本雅明来说,收藏让这个不可理喻的世界变得有意义。收藏家们“和收藏品的四处流散进行斗争。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东西处于四处流散、一片混乱的状态。伟大的收藏家的灵魂因此深受触动”。收藏家收藏什么东西各有他们私人的理由。他们努力从混乱中建立秩序。

03

巴恩斯,坚持私人信条的收藏家

化学家兼商人的艾伯特·C.巴恩斯 (Albert Coombs Barnes,1872–1951) ,用赚的钱收集来的藏品,可谓是世界上最壮观、最特异的收藏:既有大量塞尚、马蒂斯和非洲艺术中的优秀作品,又有很多小的金属装饰物和民间小摆设。


艾伯特·C.巴恩斯

他把所有的藏品都放在费城外的一幢富丽堂皇的大房子里一起展出,各式展品混在一起,摆放的方式很古怪。不了解的人觉得他对藏品的安排很武断,但对于博物馆展品的布置,他有一套很复杂的私人信条。这些信条部分受到约翰·杜威的启发。

他在博物馆馆内成立了一所学校,专门宣扬他的艺术理念。在学校里,他和崇拜他的信徒们以近乎宗教的热忱,通过写书和散发宣传册宣讲他的信条。根据这些信条,他不厌其烦地向观众解释他的展览设计。如果巴恩斯博士在不同的画中看出了类似的三角形或对角线的构图,他会把这些画摆在一起来突显它们的构图设计。

展品中参差不齐的作品和现代艺术中最具智慧的里程碑式作品——比如亨利·马蒂斯应巴恩斯之约创作的壁画——挂在一起。事实上,马蒂斯也喜欢巴恩斯的古怪作风。在马蒂斯看来,将不同作品以怪异的方式陈列有益于公众更深刻地欣赏艺术,因为这样人们可以体会到很多学院里不会讲授的东西”

马蒂斯的话很有道理,巴恩斯和任何其他人观看艺术的方式都不同。他出身工人阶层;为了上医学院,他靠打职业棒球来支付学费;在艺术欣赏上他是自学成才的。因此,对于他所认为的艺术界的权贵阶层,他的态度极度敏感和恶劣。对于爱摆架子的人,不管是谁,他都不惜公开与其挑衅争吵。他的藏品只对“老百姓,也就是每天在商店、工厂、学校、店铺或类似场所挣钱糊口的男人和女人们”开放。据说,知名的艺术史家欧文·帕诺夫斯基得乔装成轿车司机才能混进去参观。

巴恩斯意识到,他的收藏活动本身就是一个创造力的新奇表现。如果不是他把波斯细密画和美国早期现代主义画家马斯登·哈特利的作品放在一起,你也许永远不会注意到两者之间的联系。他的展品安排与其他博物馆的做法相去甚远。但是他非正统的做法引发你从新颖的角度去观看他的艺术藏品,而这正应该是博物馆的任务。



巴恩斯的藏品 上:Henri Matisse. Le Bonheur de vivre , 1905–1906 下:Paul Cézanne. The Card Players , 1890–1892

对于提倡严肃艺术,认为艺术应该尽可能对公众开放的人来说,巴恩斯的立场并不完全能站得住脚。但是巴恩斯以他排列展品的方法开阔了许多人的视野。他的事迹证明,收藏是一门艺术。推而广之,欣赏优秀的收藏品也是一门艺术。

04

艺术和珍宝橱

博物馆,不管它们收藏的是艺术品还是其他什么,都来源于古老的艺术和珍宝橱(Kunst-und Wunderkammern) ,它们至今仍能给观众带来惊奇。

艺术和珍宝橱大约是在16世纪开始流行。它们得以流行的土壤是当时人文主义的求知欲,光学和工程学等方面的技术进步,以及人们对偏重描写神奇事物的远古文献重新燃起的兴趣。当时全球范围的探险活动也让欧洲了解到,外面好像还有一个陌生的新世界。高度发达的银行体系方便了珍贵和稀有物品的交换。


17世纪那不勒斯的珍奇屋

荷兰和威尼斯等贸易帝国培养并帮助了一批富有的收藏家。他们专门搜集世上最神奇的物品。在16世纪和17世纪,人们认为惊奇是无知和智慧之间的一种中间状态,而珍宝橱则成了展示神奇事物的剧场、堆积奇珍异宝的博物馆。它们是上帝慧心独具的证明。凡是最大的、最小的、最稀有的、最精致的、最怪诞的、最恐怖的,不管到底是什么东西,都可以收藏到珍宝橱内。

一个名叫洛伦兹·霍夫曼的德国医生有一个典型的艺术和珍宝橱,里面藏有阿尔布莱希特·丢勒和卢卡斯·克拉纳赫的画作,一个新生婴儿的骨骼标本,两打藏在一个樱桃核里的袖珍汤匙,用驼鹿蹄做成的臂环,木乃伊,以及各种稀有乐器。

有记录表明,在1600年至1740年之间,仅阿姆斯特丹就有近一百个私人的珍宝橱。近代的资产阶级家庭的起居室里一定会有一个正面镶玻璃的装饰橱,里面展示着祖传的瓷器。荷兰人的珍宝橱就是它的原型。

人们在过去建珍宝橱,部分是把它当成世界的一个微观缩影。究其原因,同样是为了从混乱中找到秩序。

奥格斯堡特使、收藏家菲利普·海因霍弗,设计了17世纪最为超凡脱俗的一个珍宝橱。橱身很开阔,橱顶上有一颗巨大稀有的塞舌尔群岛坚果。橱里的藏品井井有条地排列着,分别代表动物、植物和矿石世界,以及四大洲和人类的各种活动。珍宝橱的正面画着劝世静物画的一些场景,提醒每个人死亡是生活的一部分。珍宝橱的抽屉里藏有各式珍奇,比如牛黄、波斯山羊胃里的钙结石、麝香袋、愈疮木做成的杯子,以及各种“引人困惑”的玩意儿,例如没有开口、手插不进去的手套,假的水果,只有用特殊的镜子看才不会模糊的图画。

这些早期的珍宝橱锻炼了收藏家做展览的技能和艺术眼光。博物馆展览这门艺术的根源能追溯到收藏家的这种冲动上。




一些珍奇柜中的收藏,图源维基百科

荷兰著名的收藏家、解剖学家弗雷德里克·勒伊施在阿姆斯特丹有一个珍宝橱。他用花、头骨、肾结石和患病的器官“调配”出一幅异想天开的图景。费城艺术家查尔斯·威尔逊·皮尔创建了美国早期的一家博物馆。对于收藏家来说,世界就像一个拼图,收藏活动将一片片散乱的图板拼凑起来,使其完整。

收藏家们想要找到一种更系统的收藏物品的方法,建立一个使收藏鉴赏得到广泛传播的制度——博物馆开始分工,驼鹿蹄朝一个方向去了,绘画则去了另一个方向。收藏的重心从轻松愉快朝启发教育的方向偏移。

新的博物馆着手更系统化地给藏品分门别类,创造秩序,或起码是暗示生活中还有秩序可言。笛卡儿称“惊奇”是所有情感中最先激发的一种,但他也写到,太多的奇观会“腐蚀理智的运用”。珍宝橱的时代终于演变成笛卡儿和百科全书派哲学家的时代。

但是珍宝橱所代表的精神从来没有完全消失。艺术博物馆,甚至包括现代灯泡的收藏,保存了世上神奇的东西。虽然它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珍宝橱,但它们向我们展示了稀有的事物,一些我们从其他途径无法看到的东西。在这个过程中,它们帮助我们以高涨的求知欲观察周围的事物。

托马斯·登特·慕特是费城的一位外科医生。他在1830年代去了巴黎,他看到医院病房是按疾病区分的,这样医生就能够比较同种病患的情况。他还看到了收藏的肿瘤、动脉瘤和骨头标本。这种有系统地将病理解剖和临床病征联系起来的方法给他很大的启发。回到费城不久,他开始建立自己的教学收藏,为医学院学生的学习搜集解剖和病理标本。




慕特博物馆的部分藏品

在19世纪,医学院学生常常通过观察人体断层解剖干燥标本、皮肤疾病的蜡像模型和生殖器官的剪纸模型,来了解诸如人头长角、连体双胞胎等医学上的反常现象。慕特为此汇集了几百件干燥标本,以及保存在酒精里的标本,还有石膏模型、水彩画和油画,一共一千三百四十四件。他在1858年将这些收藏全部遗赠给费城医师学会。在他之后,医师学会又陆续补充了一些稀奇古怪的藏品。展览藏品的地方后来被叫作慕特博物馆

按照现在的标准,慕特公开展出的大多数藏品都可以看成是艺术品。但是我不想过分附会慕特的藏品和艺术之间的关联。我仅仅想强调,像慕特博物馆这样的一个地方,虽然医学教育是它原始的功能,但是它通过强调事物奇特非凡的一面,似乎巧妙地模糊了科学和艺术之间的区别。

我们对慕特博物馆藏品的反应,就像我们对艺术的反应一样,并不局限于理智,而且是在情感深处受到触动。

慕特博士的动机仅仅是在于科学探索吗?也许是的,但许多收藏家和他们的藏品,显示出收藏家身上一种超越实用性的痴迷和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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