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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导演不思凡:“大家其实都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发布时间:2024-01-13 17:58尉迟信阳来源:

导读采写:雅婷《大护法》上映六年后,不思凡推出了他第二部动画长片电影,《大雨》。“为什么不是《大护法2》?”,不思凡的解释是“环境让我...



采写:雅婷

《大护法》上映六年后,不思凡推出了他第二部动画长片电影,《大雨》。

“为什么不是《大护法2》?”,不思凡的解释是“环境让我觉得时机还没到”。但他仍把《大护法2》里的部分表达,放到了《大雨》里。《大雨》创作完成后,他总结道,“《大护法》是我对人性的描述,《大雨》是我对世界的理解”。


比较《大护法》和《大雨》的创作,不思凡认为创作《大护法》的他,带着的是“客观又冷漠”的视角,他不刻意把镜头给到任何角色,“需要拍什么我就拍什么”。《大雨》不同,他把主观视角给到了相依为命的大谷子和馒头,用镜头走近他们,再用他们的故事带观众走近那个世界。

《大雨》电影宣传有一句slogan是“大雨公平的落下,偏偏就我们淋了雨”。说起《大雨》的主题构思,不思凡提到,大雨公平落在世上,“有部分人生来有伞,可以不被淋湿;但更多普通人不得不在雨里狂奔,甚至一生都需要躲雨,时代雨滴落下,足以淹没一个人”。

不思凡想,当环境难以改变时,重要的就是如何行走的问题。


所以,不思凡也说,“大雨讲的不是下雨,而是撑伞”。在无法轻易改变命运的环境里,馒头和大谷子相依为命的行走姿态,让他们成为故事里最能激发观众共鸣的主角。

《大雨》的故事发生在大龙湾被大雨侵袭的那一天里。人人喊打且收入微薄不稳定的大谷子,为了让自己养大的馒头未来能过得更好。“父子”二人前往大龙湾,不顾被怪物寄生的危险,要去曾沉没的戏鼓船上偷取价值连城的“夜翎缎”。在这个路途里,他们遇到了人类军团权贵、被人类欲望催生出的蛟怪、守护夜翎鸟的夜翎人和戏鼓船上的戏班子一行人。


不只是大谷子和馒头,《大雨》里实际还存在着另外两对父子/女关系,一个是戏班老船主和他儿子穆影之,另一个军团首领柳大欢和他的女儿监军柳彦之。有意思的是,后两对亲子关系里的父亲都是剥夺孩子自由意志典型,代表台词是“别以为你做了监军就了不起了”以及“你们别听穆影之的”。而真正相互考量和付出,用情感陪伴彼此的馒头和大谷子,却因为没有血缘关系和无法出人头地的境遇,无法轻易将对方唤做儿子或父亲。

观众由此询问不思凡,《大雨》是不是也在反思“东亚式”亲子关系。不思凡很理解观众提出这个问题的原因,也强调他的本意不尽如此,“可能今天受自由主义思想影响比较大的年轻人会有这种感受,而且压力很大”。已为人父的不思凡不会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子女,但他认为自己和父亲的关系也可以归为“东亚式”的典型。


不思凡不把“东亚式”亲子关系简单归为负面经验,他用自己的回忆向我细致解释,他记得自己小时爱画画,但因为没有“钱”的概念,就向父亲提出了买一支当时还很昂贵的喷笔。等他自己挣钱后,才知道父亲虽然答应这个请求,但对父母的收入而言这笔开销却并不轻松。“我坚持要这个东西,我父亲居然就给我买了”,长大后的他想起这件事就感到内疚,那支喷笔用过一段时间后就被搁置了,不思凡的父亲时常还在琢磨怎么用它发挥余热。“我的父亲现在也是这样,晚上会给我泡茶,陪我坐着也不怎么说话,但我还是能感觉到很多东西”,不思凡又思索了下原因,有的父母不是文化行业的从业者,也没受过西方语境里自由主义和其他文化思想影响,所以是“东亚式”的情感表现。


回到馒头和大谷子的关系,不思凡认为自己没有非常刻意讨论亲子关系的部分,馒头和大谷子置换成母子和姐弟关系也同样成立,相比于某一种关系模式的讨论,他想强调的是大谷子和馒头互相给予对方第二次生命的时刻。在绝望和困境中找到彼此的大谷子和馒头,因为想和对方生活下去,才又重拾了生的意志力和乐趣。哪怕大谷子决定抚养馒头时,会夹杂“泥菩萨,自己都什么德行了,还养小孩”的冷嘲热讽。

“有的时候大谷子和孩子也没有区别,他内心里有很多缺失的部分想被填充进去。你换个视角看,馒头也更像父亲,他知道大谷子内心缺失什么,却不舍得点破他,所以他也很关心大谷子”。在不思凡的设想里,两个原本活不下去的人,因为找到对方又继续活了,而且活得乐在其中,这是灵魂互补的关系,才有可能彼此救赎。


馒头拼了命想让大谷子活下去,继续和大谷子生活,大谷子哪怕变成怪物,也一心想给馒头偷来夜翎缎,让他衣食无忧。“但馒头真的想要夜翎缎吗?”不思凡认为这是大谷子“没有办法”的一面,在军团为代表的人类故事里,人人都说夜翎缎好,大谷子不得不被同化。


在《大雨》的宏观世界里,人类因争相夺取夜翎缎,而让生产夜翎缎的夜翎鸟几乎走向灭绝的境遇。隐蛟因天敌夜翎鸟数量的减少,开始大量繁育并想办法寄生在人类身上。被隐蛟寄生的人类会变成麻木又失去自我意识的蛟怪,保卫隐蛟,为隐蛟寻找可以继续寄生的生命。面对隐蛟肆虐的现状,守护夜翎鸟的夜翎人痛苦嘶吼“是人类的贪婪催生出了这些怪物”。


隐蛟的“老巢”就坐落在传说已经沉船的戏鼓船上,老船主因为不满戏班以往被权贵当作“下九流”取乐的命运,决定投身于代表贪婪的隐蛟,哪怕变成没有自我意识的怪物,也要靠隐蛟。老船主的儿子穆影之,则在想办法尽力阻止老船主和戏班投身于蛟怪的选择。这也是《大雨》动画里华彩片段之一,戏班子在蛟怪的震慑里做着“这是我们英雄主义的表演”,穆影之和馒头在梦外想将它们叫醒。


这也是多数观众和粉丝都更熟悉的不思凡,从《黑鸟》到《妙先生》再到《大护法》,不思凡就是如此长于将一个群体抽象成一种概念又转化成一种形象符号,引得不同观众反复解读他的作品。我询问不思凡如何构思这么多的矛盾冲突,《大雨》主题好像在反思现代性的发展所瓦解的人事,包括自然环境、传统文艺和传统家庭关系。

不思凡也笑着给出了他曾回答过很多次的答案,作为创作者,不思凡认为自己能做的仅是尽可能刻画出他理解的真实状态。他只是一个画家,画出了玫瑰花,但植物学家和思春少年少女则会对这朵花据自己的经验,作出他们的解释。


但他创造出的那些虚构世界,“肯定是有基于现实的联系”。不思凡分享自己创作人物形象的过程,他的创作灵感和参考样本,一定来自于某段记忆,而且“这段记忆一定也是要观众都能熟悉和符号化的东西”。在《大雨》里,隐蛟就是像病毒一样,隐蛟寄生的过程也和传染病类似。夜翎人的角色来自自然,因此他们应该是能和自然互通的群体。

关于原本有机会从戏鼓船上出走,和挚友柳大乐浪迹天涯的穆影之。他因记挂戏班子的命运,最终留在了戏鼓船上,直到它沉没又浮出水面。作为戏鼓船上唯一坚定的角色,穆影之更多时候看起来只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而不确定该走向什么。他既不想重复过去,让戏班子成为权贵嘴里让人看不起的“下九流”,也不愿意让戏班子和蛟怪结合做自以为的美梦。


“穆影之首先是个悲剧角色,然后是他追求的东西其实和很多年轻人的追求是相似的,他也会感受到追求和现实之间的落差。我们希望他能很干净,有种仙里仙气的感觉,所以把他创作成了踩着云的翩翩公子走过来”。在不思凡的设想里,戏班子拥抱欲望是变成怪物,但是戏班子回到过去也无路可走,所以穆影之是个悲剧。

不思凡认为停留在过去,选择怀旧并不好,因为怀旧和停留都是老去的标志,过去可能会让人感觉到舒适,但却是已经消失掉的东西。至于未来,重要的是选择和选择后的代价,不论作出什么选择,人都会去承担自己不想承担的部分。但从长远来看,不思凡希望穆影之这样的个体或者群体,还是又可能尽量作出符合内心的选择,并能建立一条路径方法不断追问它,诚实回答它。

不思凡说《大雨》的故事是一个轮回。

这个故事发生在大雨作为灾难降临时那一天,却能完成人类欲望创造世界到世界被大雨终结再到重新开始轮回。《大雨》里的军团、戏鼓船、夜翎人和蛟怪都是“众生相”,在这场灾难前后,他们开始思考自己的存在意义和选择。


“在这样的环境里,有的人追问为什么变成怪物,有的人问变成怪物怎么活下去,有的人问是现在死掉还是选择变成怪物。在这个故事结构里,每个角色好像是很被动的被环境影响,才成为某个角色。大家都在演戏,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演戏。”

不思凡为这个环境投下馒头的视角,“《大雨》里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是谁,都不想死去,也不想变成怪物,在那种状态里迷失自我,包括大谷子也是,大谷子想给馒头夜翎缎。说明这个环境也让他迷失了。”

只有馒头想要的东西一直很纯粹和直接,电影的最后,他宁愿走在黑暗里,也要踩住大谷子的影子。馒头成为《大雨》里的镜子,用真挚把睡着的人叫醒。


众生相的视角和群体形象出现后,不思凡对《大雨》里各种人物产生了悲悯的情绪。他认为观众也会产生这种感觉,“比如说老船长,他最后被雷劈死了,也很值得悲悯。当自然失衡以后,隐蛟作为一个生命体,它其实也想活下去。当你看自然用看生命体的视角,你就会看到它们最基本的诉求。人间造作了这么多东西,其实大家都是只想活下去而已,只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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